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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辰年少时极爱酒,常常溜去山下喝酒,但他功力高强,所以他的师父百越长老对他十分纵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重要的是,百越长老也是个爱酒的,师徒俩常常一起溜出山门,掌门师父管也管不住,后来也就随他们去了。
顾九辰每月的零碎钱基本上都给了山下的酒家女,为此,我经常打趣他是酒庄的上门女婿,让他赶紧嫁去酒庄,也好省了酒钱。
此言一出,他就会追着我满山跑,他长我两岁,功力又在我之上,我打也打不过他,经常被他完虐。所幸大师兄和大师姐是向着我的,每每顾九辰欺负我,他们都会出来帮我,结果就是一番混战,闹得绝尘山鸡犬不宁。
还有我们定情的那一天,是我和傅烨和离的三个月里。
那晚,他又陪我在屋顶上看星星,喝酒,自从出了绝尘山,他便很少喝酒了。
“你这大将军的位置说丢就丢,跟着我你图什么?”
“图你年纪小,图你爱洗澡呗。”
他对我挑了挑眉,吊儿郎当的样子和在绝尘山时无甚差别。
我侧过头盯着他,他确实长了张招桃花的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从小就迷倒了绝尘山众多师姐。
师父他们都说傅烨与顾九辰面容并无二致,他俩同在绝尘山时,常常被人错认。可我从未认错过他们,彼时我盯着他,只觉得他着实当得上是‘倚栏而待,眉目自成诗三百,鬓若春风裁’。
他感觉到我在看他,也侧过头来与我对视,笑意盈盈,眼波流转,
“怎么,看上小爷了?”
我瘪了瘪嘴,“少自恋了。”
“也是,你看着我也只会想到傅烨吧。”他微微自嘲。
这世事就是如此奇怪,我在那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
我早就放下了傅烨,在我眼里,他一直是顾九辰,无关容貌,无关身份,我未有一刻弄混过他们。
我执意跟傅烨入宫,不惜与绝尘山决裂,他一言不发,只跟着我一起入宫,哪怕整日以面具示人。我与傅烨大婚,他便将珍藏多年的美酒尽数赠与我,自请镇守边关,远离京城,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他是百姓的安宁。我同傅烨和离,他就辞去大将军职位,抛弃荣华富贵,随我四海为家。
娘亲说,爹爹对她情深似海,她不可辜负,顾九辰对我亦是如此。
我突然凑近他,偷袭般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啪’的一声,我听见他手中酒瓶碎裂的声音。
“啧啧,你真是浪费。”
“你。。。”我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连耳朵都是红的,眼中急切又担忧,我不忍再逗他,他等我等了太久,我轻轻抱住他,
“顾九辰,我从未将你看作别人。我喜欢你,只是不知道算不算太晚。”
他只微微愣了一下,就立即抱住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被他抱得浑身都疼,但我一点也不想推开他,我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他等了太久,我满怀心疼。
“不晚,”他埋首于我颈窝,闷声说道,“慕尽欢,最后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口中如是说,环着我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
我轻笑,“绝不。”
饶了这么多弯路,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两心相悦的日子过得那样甜蜜又飞快。
如今想来,那段时光是如此珍贵,没有纷争,远离尘嚣。
第二日元宝回宫,待他休整一番前来请安时,我才注意到他长得十分清秀,颇惹人怜爱。
我观他走路的姿势,发现他竟还会些许武功。他说他父亲原是江湖侠客,他幼时跟着父亲学过一阵功夫,可惜父亲却在早年间被仇敌所杀,只留妻儿在世,长姐又体弱多病,他这才入宫为奴,年龄太小,功夫也一般,便做不得侍卫,只能做了太监。
我一阵唏嘘,以他的资质,若是潜心练功,将来必有所成,至少也是‘散冲’期的武士,实在可惜。
奈何我功力尽废,若要教他,也只能做纸上谈兵的师父,我便赠予他一个宫中腰牌,他可随意出入藏书阁,找些武林方面的书来看,日后能到何等地步,就全看造化了。
这几日我过得十分惬意,收拾了安之,傅烨又在前朝忙的团团转,没什么时间来看我,不用与他周旋,乐得自在。
整日就是吃吃喝喝,看看话本,顺便指点一下元宝的功法。他天赋异禀,进步飞快,不出半月,应该就能进入第一阶段‘脊柱’期了。傅烨知道我在教他一些功法,打量了元宝一番,只说有人能保护我也好,也没再插手这件事。
我听下人说,这几日傅烨脾气似乎好了稍许,不再动不动就杀人了,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安之这几日安安稳稳地在无忧殿内洒扫,极少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吩咐宫人不可与她为难,虽然痛打落水狗很爽,可把她逼急了,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今日难得凉爽,我便在院中海棠树下乘凉,顺便看看傅烨送来的话本。欲欢端来点心茶水,我叫她坐下陪我一起。
“娘娘既然不喜安之,为何不直接发落了?”
我笑了笑,凑到她耳边,“听没听说过‘擒贼先擒王’?”
欲欢瞬间眨眨眼,表示心领神会,于是我们继续揣摩话本。
不过安之也实在是忍得住,都这么久了,还不见她有动静。
我知安之背后另有其人,傅烨说那熏香是宫中太医调制的,我让欲欢试探过那位太医,他为人朴实,性格敦厚。欲欢也问过那熏香一事,太医说是淡紫色粉末,闻起来有淡淡清香,可我与欲欢皆闻不到味道,元宝也闻不出,好像只有傅烨闻得出来,我怀疑是安之掉包了药粉。
未免打草惊蛇,我不敢将香薰直接拿给太医院的太医看,只能将此事暂且搁置。
然而我还没清静几日,就又有大事发生了。
这日夜里,我突然高烧滚烫,战栗不止。傅烨连夜赶来,太医院所有太医皆在我宫里,跪了一大片,傅烨守了我一整夜,一直折腾到天亮,也仅仅是退了些许温度,仍然不见好转,傅烨大怒,
“一群庸医!若君后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都给本君滚去刑部大牢等死!”
彼时我已经有些迷糊了,连人脸都看不清,傅烨拉着我的手不停安慰,“尽欢,没事的没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语气慌张极了,连声音都在颤抖。
欲欢突然朝傅烨跪下,“君上,事到如今只能请珊玉姑娘入宫了。”
“尽欢的闺中密友?请她做什么?”
“珊玉姑娘精通医理,走南闯北,见过许多疑难杂症,有‘医圣’之名。”
傅烨眼中一亮,却仍然有些迟疑。
“事不宜迟啊君上,娘娘危在旦夕,一刻也不敢再耽搁了!”
彼时我已经昏迷不醒,傅烨不敢再迟疑,
“来人,快去宫外请珊玉姑娘入宫,速去速回!”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傅烨趴在我床边睡着,我动了动手指,他顷刻就清醒了。
“你终于醒了!”他满是喜悦地望着我,眼下青黑,眼中血丝密布。我试着发出声音,却觉得喉咙干疼的厉害。
“你别说话,如今你高烧已退,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还需好好静养。”
他唤了欲欢进来,欲欢见我醒来,跪在我床边喜极而泣,我尽力扯出一个笑容,想要安慰她。
德顺进来提醒傅烨该上朝了,傅烨担忧地望着我,我摇摇头表示无妨。
“我下了朝就过来。”他吩咐欲欢照顾好我,便离开了。
欲欢还是哭个不停,我拉着她的手,努力发出声音,“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她不说话,仍是哭。
我无奈,“我饿了。。。。。”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又哭着出了门。
欲欢再次进来的时候,珊玉也跟在她身后。
我已许久未曾见过她了,她一袭青衫,头上只松松绾了一个流云髻,簪了一支白玉钗,还是她及笄之时我送的。
不过,即使是如此朴素的打扮,也难掩她的国色天香。
绝尘镇的人都称她是‘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自小,爱慕她的人就不少,每每我们溜出去玩,我都是作男装打扮,和顾九辰一起扮作她的护花使者,省去不少麻烦。
她爹娘在绝尘山下开了一间客栈,虽不算锦衣玉食,但她是独女,家里人对她宠溺非常。每次出手都十分阔绰,只要有喜欢的统统买走,我只能在背后投去羡慕的眼神。
因为我的掌门师傅极其抠门,给我的零碎银子还不及顾九辰的三分之一,我喜欢的东西全靠几位师叔和师兄师姐买来送我,不过珊玉对我一向大方,东西都是买双份,自己留一份,另一份送给我,所以她一直是我童年的女神。
等她到了出嫁的年龄,求亲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可珊玉一个也不喜欢,她立志行医救人,不顾家中人阻拦,蒙面行医,走南闯北,混了几年,还混出了一个“医圣”的名号,我觉得她也是十分有能耐。
一年前我大婚之时,她才到京城送我出嫁,之后便在京城外的小镇上开了家医馆,时不时进宫来看我,后来我同傅烨和离,与她道了别,我被抓回来的时候,傅烨斩断了我与宫外的一切联系,她便再也没能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