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已然过了五更。

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际,高高的青山被灿烂的云霞染成一片绯红。

离山派地处碧林洲中部、海拔五千尺——碧林洲最高的山脉——离山,周围奇峰罗列,云雾缭绕。

一般来说,海拔越高,氧气便是越稀薄,但离山派有阵法加持,便得以让空气和灵气保持充裕,更令人惊奇的是,更往上灵气更精纯。

离山大约形成于三千年前,是风云大陆最年轻的山脉之一。

山峰顶部四分之一处,常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雪,若从离山正面一路攀至山顶,则会紧张的发现,此处被人立下一块淡黑色石碑,这块石碑饱经风霜,扭扭歪歪,上面似乎是鲜红的血,胡乱却又醒目的刻画出两个大字——“禁地”。

传说深山之处有灵兽,常出没于无人之境,但却鲜有人见。

离山派能占此风水宝地,必然得有实力支撑,江湖上都流传着于离山之上,有两位无形阶的高手坐落于禁地之内,而现今掌门人为结元阶巅峰高手,所以许多门派纵然对此宝山有所垂涎,却也只是徒流哈喇子而已。

“吱呀......”

易星终于蹑手蹑脚的溜进了山门。

“哦哟?小老鼠回来啦?速来领打!”猛的出现一句吆喝,顺着吆喝声对着易星的头部极速飞来一只沾满泥土、带着一股气味儿的布鞋,这布鞋易星早已熟悉——是小师弟的。

可易星却哪是昨夜之前的易星?

只见他反应灵敏的调转头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躲开了布鞋。

“咦?”小师弟从暗处现出身来,是个身着白布衣,约莫八九岁的少年,他皮肤极白,长相清秀,那双眼纯净之中带着点狡黠,走起路来蹦蹦跳跳,显然是过于活泼。看来昨夜由他当值守门。

“小师兄,你能躲掉我的流星锤了,看来武功有长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弟一边说着一边跳着脚过去拾起布鞋,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容。

“唉,小师弟,以后别拿你那双臭鞋扔我了好不好?”易星撇撇嘴,只得无奈的说道。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小师弟一看见他从山门进入就会拿鞋子扔他,可是易星却总是躲不掉,只能眼睁睁的看它飞过来击中自己的这个活靶子。

可易星从不讨厌他,因为这个小师弟对他是处处维护的。在这个世界上这样待他好的人可是屈指可数了......

“哈哈哈,好啊,那你以后不要半夜偷偷溜出去,然后又清晨偷偷回来了,你这样我很怕你就此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的!”小师弟慢慢撅起嘴,这表情可爱的令人爱惜。

“嗯...我以后不会了!”易星慢慢的摸着他的头。是不会了,现在的他可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易星!你这狗东西现在才回来?师傅叫你现在过去他那边!”

这时又突然跳出来一个人,用尖锐而又厌恶的口气吼着。他身着蓝布衣,此为内门弟子的象征,而易星及小师弟这类白衣弟子,则为外门弟子的象征。再往上,就是黄色衣服的关门弟子。

听到这声音,易星眼神一冷,神情也变得淡漠起来,小师弟咬牙切齿的说:“嘁!李师兄!要不是你这个栽赃嫁祸的小人三番两次的欺负易师兄,师傅又如何老寻易师兄麻烦?”

“哟哟哟小师弟,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以乱说!什么叫栽赃陷害?什么叫小人?你到底懂不懂喔?我只是按照师傅的旨意,让他将青花瓷瓶擦好放好而已,谁知道他却是慌乱得打破了瓶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也没办法的咯!”李师兄耸了耸肩。

“要不是你撞了易师兄一下,他会摔坏瓶子吗?!”小师弟终究是年纪尚小,争执得满脸通红,却还倔强的凸显出自己的立场。

“够了,小师弟!不得无礼!”又转过头去,“李师兄,我这就跟你去见师傅。”易星平静的说。

小师弟只得抿着嘴,望着他们走向内堂,又吐了吐气,眼神突然有些焦虑,但很快又变得坚定了,严肃的跟着过去了。

内堂,是离山派处理弟子大小内务事件地方。从离山派大门向上走,会穿过辉煌宏大的“定心寺”,再往寺后上去,即是“内堂”了。

门口上挂有雕刻上“内堂”的牌匾,黑色框体,金黄字色,暗红色底纹。

内堂门口蹲坐着两只玉石麒麟,浑身似欲前倾,张着嘴,露出满口獠牙,作出震慑之势,整体看上去庄重大气。暗红色的木门沉默的大敞着,隐隐透出此刻内堂严肃的氛围。

易星随着李师兄来到门前,站住又端详了一遍这里的麒麟和牌匾。

他已记不得他来过这里多少次了,至少,这里未曾让李师兄这类欺凌他的人失望过。

调整呼吸,进入内堂。

内堂里,一尊石灰色的男子雕像屹立其中。他身着长衣,似有清风将下摆吹起,风度翩翩,左手握着插在腰间的剑柄,右手斜向下拿着长剑,眉毛如剑直划长空,双眼炯炯有神,嘴角微微勾起,自信而坚定,气宇轩昂。他是离山派的创始人——离剑

在石像下方,正面盘坐着四位长老。大长老即是离山派掌门人,掌管一切重大决定,看似只是中年男子,方正脸型,神情舒缓,给人一种亲切感。

二长老坐于其左侧,负责掌管门内藏经阁,他双鬓发白,手上时常捻着一串长长的白玉珠,好像失去了这串白玉珠他就再也不能活。

三长老坐于大长老右侧,负责处理门内纠纷刑罚一事。他面容略微发红,眉头像被上了锁,不曾解开,从来没人见他笑过,门下弟子最为惊怕的就是引起他的注意。听说曾经有个人犯了什么大忌,就被强行废了修行了十几年的功力,然后逐出山门。

小长老盘坐于三长老右边,他似乎比大长老还年轻许多,衣衫略微不整,头发倒梳的异常光亮,皮肤亮白,脸上挂着微笑,但仿佛这笑容只是一张面具,不说话时,他从未摘过面具,说起话来面无表情,愤怒时,则是极度夸张扭曲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小长老负责接待外人,处理外部事务。

众多同门弟子在离四大长老身后两丈处,相互隔着盘坐地上等候,像极了一个大型四方棋盘。

此时,内堂几位安静,众弟子屏气慑息。

突然一位弟子轻稳的走到四位身后,那是李师兄,他极有规矩的单膝跪下,拱手低头,禀告到:长老们,易星传到。

众弟子皆凝神静气,想看到易星的身影,却又不敢妄自扭身转头,只得在心里催着易星赶快前来。

可易星哪里愿意猜测他们心里所想,他自顾自向前慢慢走着。小师弟小心翼翼的趴在门外偷听。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被传唤进来时的那种焦急不安的状态:热汗涔涔,浸湿了他的粗白布衣,口齿不清,受到了众人嗤笑。

那一天,易星七岁,他被三长老罚以三鞭,第一鞭打在他那柔软娇嫩的掌心上,立刻就显出红通通的一道血痕,易星抿着嘴,没有哼声;第二鞭又精准的打在掌心下方的手腕处,那里的肉最为细嫩且多,易星痛苦的咬住压根,未动分毫;第三鞭打在拇指指尖、四指第一关节下方的肉上,这三鞭承受下来,让年岁尚幼的易星脸色煞白,也让易星下定决心绝不在他们面前留下一滴泪水。

此后的日子里,他也未曾在这里流过一次泪水。

易星终于走到众人余光处,他极其平稳的单膝下跪,拱手低头:“弟子易星拜见四位长老。”

“易星,你可知这次唤你前来所为何事?”大长老说道。四位长老都没有转身,依然面对着石像。

“弟子知道,弟子昨夜在定心寺不慎失手,摔毁了小长老异常珍贵的青花瓷器!今日易星特意前来领罪!望长老们责罚于我,以谢其罪!”易星说道。

“喔?特意来请罪?若你有心请罪,那你日犯错之后为何还要直接逃出离山派?莫不是早就有脱离门派之心吧?”小长老的话语尖锐。

“弟子不敢!弟子昨日只是尊师心重,深知那瓷瓶是小长老的心爱之物,故自个儿先乱了阵脚,茫然无措,又生出逃避责任的念头,实是愚蠢之举也!弟子自幼失去双亲,是离山派给予了弟子机会,让弟子得以生存于乱世之中!弟子心存感恩之心,无时不刻的想要报答恩师、贡献门派!又怎会有离经叛道、恩将仇报的念头?”易星的声音趋于平缓,却是令人感同身受。

“那你今日,又想如何请罪呢?”二长老开口了。

“全凭长老们如何处置!”易星已觉疲乏。

这时突然安静了一瞬,全场的焦点很自然的转到了三长老身上,似乎早已成为某种永恒的定律。

三长老淡淡道:“易星,自你加入离山派以来,所犯错事、大大小小已有一千三百六十九件。其中有十九次是偷盗经书的大罪,但各长老商量后总是愿意予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如今你又冒犯了小长老,实在是冥顽不灵、无可饶恕!”

易星身体僵直了些,想起自己所受的惩罚,实在是过于深刻和痛苦。

“所以,”三长老语调变得庄重起来,众弟子也更加聚精会神。

“本派决定将你逐出山门!”

“啊!?”众弟子哗然,离山派乃是碧林洲十大门派之一,虽条律严明,但也极少主动将弟子逐出门派。

“什么!”易星一听这话脑袋便疼得发胀,双眼几近翻白,比从前鞭罚来的更加痛苦!却又似有一种解脱?

“凭什么啊?你们不能这样!这样对易师兄也太不公平了!易师兄他是无辜的!该受罚的是他!是李师兄才对!啊!是李师兄才对啊!”小师弟突然从跳进大门,脸上已经由于激动而涨的通红,对着长老和李师兄一通乱指。

跪在易星旁边的李师兄一听此事顾及自身,脸色白了三分,心脏顿时“嘭嘭”跳到嗓子眼来。

“嗯?”小长老左手指尖发力,竟从腰间射出一抹金光,以一种奇怪的弧度一转,击中小师弟的膝关节的后侧面,让小师弟单膝而跪。

众人听到此话,又是一阵议论,这次纷纷侧身偷看,直见他直接被放倒在地。

“刘小风,你可知你在做些什么?如此行径,大吼大叫,毫无规矩,成何体统?!”大长老说道,和其他长老一起转过身来。

刘小风被击中腘窝,腿部直疼,却还是忍痛说道:“弟子幸得长老们指点照料,早已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只是看到长老们如此冤枉一个好人,实在是难以接受!若是门风如此,那我想长老们干脆连我也一并驱逐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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