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那天,江时两家结亲。

新郎江礼是当今朝廷风头正盛的右相,新娘时芍是皇上的第七女“沁绾公主”。

送亲场面异常盛大,一路张灯结彩,蛙鸣鼓吹。百姓无时无刻不在夸炫耀,说二人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时芍坐在轿子里,身披金丝正红婚服。头饰又沉又紧,箍的头疼。

她正调整着镶珠凤冠,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少女的哭声,正细听时,轿子忽然刹停,她身子往前一送,险些扑出轿门。

嬷嬷撩开纱帘,凑上来说明情况:“公主,街头闹事,有个女娃被打得可惨。围观的人多,把咱路给堵了。”

时芍垂下眼眸,从袖中摸出一袋银裸子,往聚众处去。

闹事的是官宦子弟。

正值乱世,女奴命如草芥。

他们图个乐子,这下玩尽兴了,远远瞧见一顶八抬大轿,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没等时芍带着人走到跟前就全跑光了。

时芍赏银子打发了四周的百姓,等人散尽时,才蹲身打量跪坐在地上的少女。

这是一个稚气未脱的丫头,生的清瘦干瘪,一看就是野郊流荒而来的灾民。唯一有几分特色的,是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很秀气。

时芍扶她起来,用绢布抹了她脸上的泥,瞥见少女小声啜泣,便笑说:“今日我大喜,莫要再哭了,免的旁人给你落下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

少女抬眸看她,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天降大锅,使我父母纷纷离世。今日承蒙贵人相救,我便大回胆子,求贵人带我回府。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时芍望向一旁的嬷嬷,嬷嬷一脸难堪,欲言又止道:“公主不可,您今日大婚,这贱民晦气。若是冲撞了神灵,只怕不好。”

时芍反驳:“既然是大喜之日,这便当是给我和夫君二人积德了。嬷嬷不必再多言,先将她带去队伍的后头。时候不早,莫要耽搁。”

嬷嬷也不好再开口,只能依着吩咐照做。

晃过日头就到了江府。

忽而鞭炮声震天响,嬷嬷唤她下轿。

时芍撩起帘子,瞧见一人立在轿前。身着银纹绛服,银冠束发,风流玉立,明逸生辉。

这便是她的夫君。

“鄙人江礼,初见公主。”江礼望向她,噙着浅笑行礼。

时芍涩涩回礼:“小女时芍,幸见相爷。”

民间有旧俗——新娘下轿足不落地,不然恐会婚姻不幸。

江礼抱她起来,时芍只能不情不愿的把手搂在他的肩膀上。她头轻轻地靠上江礼肩前,余光中可以瞥见他清峻的侧脸。

她这羞涩别扭的模样,引得全庭院的小厮都低笑起来。

初见生分,二人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直径跨入江府正门。

……

南絮睁开眼。

梦散了。

时芍已经死了,她幸的重生,成了京城有名的乐伶南絮。

作为时芍的记忆永远停止在大婚当晚。

那天房中红烛阑珊,夜深传来一阵敲门声。时芍想是江礼来了,便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霎那,一把匕首迅速捅进她的腹部。

时芍眼前一暗,只有一人映在她的眼中——

乐伶南絮。

重生成为前世自己的杀人凶手,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整整缓了一个月,她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已是辰时,南絮起身来到井前打水。

当今公主死在大婚房中,此事必然全城轰动。想都不用想,现在京中必然满城都在逮捕她。

南絮醒来时,便在这乾杞寺中。主持告诉她,她是在青岚崖下被小和尚所救。救时分毫未伤,气息平缓。

乾杞寺人向来不招惹事端,主持虽一眼看穿她逃犯的身份,却只长叹:“姑娘杀念太重,心绪不稳。不妨在我小寺暂住,潜心修佛,渡已渡人。”

后来,南絮便在这乾杞寺住下了。

她靠在井壁上,等水打满后,双手用力将桶拎出。

前世她锦衣玉食,可这一世一切都需亲力亲为,再也无人伺候。刚开始还诸多不顺,一个月过去,南絮早就可以应付自如。

桶刚落地,南絮忽而觉得背后一沉,身前随即环上一双手。头稍一偏,浓郁的酒气混合着男人喘出的热流,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南絮用力挣开那人,他却又粘上来,抱住南絮的腰肢不放,神志不清地喃喃道:“死丫头!你若不从,我便把你的事……全抖出去!”

这人是给寺中送补给的王春祥。

他行迹天下,为人老奸巨猾,对京中事情了如指掌。南絮初来这寺时,不幸被瞧出身份。从此受尽他百般威胁,拳打脚踢。

南絮忍无可忍,咬紧下唇,手肘对着他的脸上就是狠狠一击,直径把王春祥撞得连连后退。

他鼻子淌着血,一抹猩红滴在衣襟上,眼中闪出一丝狠劲,疯牛般冲上来,把南絮往墙上死死抵住。

见南絮挣扎,他饶有趣味地望着,发出一串冷笑:“你这小娘们儿再犟一个试试?给你点颜色就开染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啊!?”

南絮把唇咬得白里泛红,死死地看着他,目光中挟着一种森然的寒意,让人一凛。

这时,王春祥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把搂在她腰肢的手一紧,惊叫道:“哟!想不到小娘们儿身段还挺有料的哦?!”

他火速扒开她的衣襟,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王春祥喟叹一声,迫不及待地把头凑过去,唇还未触及,忽的眼神一凝。

他的后颈上不知何时插进了一根绣铁簪子,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涌。

南絮手一扬,将簪子拔出。

一串血珠溅在墙壁上,红得耀眼。

她眸色一暗,抬起左脚,狠狠地一脚踹向他胸前。

王春祥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退后几步,然后一头栽在地上,不动了。

南絮冷静地合上衣襟,走到井口边,呼出一口气,握在草绳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前世的死于非命让她看清了现实。

人心叵测,世事难料,若想要在这世间保命,手上不可能不沾血。

若不是这王春祥得寸进尺,她又怎会动了杀心?

南絮垂下眼眸,这时,身子蓦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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