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彭鳍双眼变得猩红,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暴露而出,就连身后追逐的乔霜乔雪和几百军将们都震惊的看着章钪。
可是章钪却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一把接住张举的人头,转身猛拉彭鳍的胳膊:“走啊!你想让他白死吗!”
彭鳍这才反应过来,他很清楚两人此时的处境以及他们肩上的任务,于是跟着章钪向瀑布的方向跑去,而由于刚才的变故,彭鳍将自己的一腔怒火都宣泄在了双腿上,这样一来导致二人与身后的军将们又渐渐拉开了距离。
终于,奔跑了一段距离后,瀑布湍急的流水声开始在二人耳边回荡,乔霜和乔雪虽然知道事态紧急,但是也根本无济于事,只能看着前方的二人跑到瀑布边纵身跳了下去,随后便淹没在了飞流直下的惊涛骇浪中。
“唉!”乔雪气急败坏的长叹了一声,看着瀑布宣泄而下的水流气的咬牙切齿。
而乔霜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放心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说完便向来路走去,乔雪看了看姐姐,她知道乔霜越是这么冷静就说明她心里越是生气,但是没办法,在这么多军将面前总不好肆意发怒,只能转身跟着姐姐离去。
另一边,彭鳍和章钪在寒冷的冰潭中挣扎了很久才浮出水面,两人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被刺骨的寒潭灌注而进,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冰冷感,甚至两人的神经都已经被冻的麻木了,湍急的河水还在顺流而下,两人努力滑动着四肢,在寒冰刺骨的河水中寻找着可以上岸的救命稻草。
还好,不远处一棵斜躺着早已干枯的树木映入了彭鳍眼帘,也顺势将两人拦了下来,随后他们用早已麻木的双手抓着干枯的树干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岸上。
上岸后彭鳍还没从张举死亡的悲伤中缓过神来,而章钪...手里却一直紧紧抓着张举的人头,即便自己在寒冷的冰潭中舍命挣扎的时候,也从未放松过半分。
稍作停留后,两人渐渐缓解了一些,章钪心怀忧虑的走到彭鳍身边安慰道:“彭兄,我们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
“槽!”彭鳍站起身一拳向章钪打去,章钪来不及躲闪,这一拳就这样硬生生的打在了左脸上,把他打的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殷红的鲜血也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章钪站稳后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转身看向依旧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彭鳍。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啊?”章钪义正言辞的反问着:“难道你想让那些军将把他的人头带回去给乔凤海指认?若万一他被认出是銮礼司的人,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还谈什么报答皇恩!”
彭鳍慢慢低下了头,其实他很理解章钪的做法,当时的张举已经不行了,即便两人拼着性命把他救回来,也只能是让他等死而已,可是...彭鳍实在很难接受自己的兄弟就这么惨死的事实,他之所以会打章钪,也只是想把心里的悲伤和愤怒发泄出来而已。
章钪当然理解他的情绪,看到他失落的样子自己心里又何尝会好受?顿了顿,他双手把张举的人头捧到彭鳍身前:“找个地方把你的兄弟埋了吧,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为他收尸了。”
彭鳍接过来又是一阵难过。
章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一旁的树林走去,等两人终于埋葬好张举后,章钪从怀里掏出了张举死前带回来的密函。
“彭兄,我们还是尽快回城吧,你不打算先看看你兄弟临死前到底带回了什么?”说着将密函递了过去,虽然纸条已经被水浸透,但是上面的字迹还是可以勉强看清。
谁知彭鳍还没来得及打开,周围却突然响起一片“哗啦啦”的铁索连环声。
二人吓的大惊急忙横刀以待,但下意识的还是将面罩拉了上来,因为无论何时他们都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长相。
然而待看清周围后,两人却不约而同的皱眉,只见将二人围住的是八名黑衣女子,每人身后都背着一把长剑,手里却各拉着铁索的两端,八个人正好围成一圈,八条铁索也正好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来者何人?”彭鳍凝眉深问着,单刀也在被冻僵的手中越握越紧。
可是对方却无人应答,八名女子仿佛八尊雕塑一般沉默无声。
彭鳍越看越奇怪,反观章钪却双眼直钩的盯在了一个方向,那吃惊的程度简直比听说严致筹突然病死了还严重。
彭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八名女子之外,一个同样身着黑衣、面罩黑布的倩影正信步走来,那高傲的气质即便在这身夜行衣的素裹下,依旧令世间所有的红颜的自惭形秽,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清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高高在上,但玉软花柔之中又透露着难以隐含的英气之美。
不过真正让二人呆立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握在她纤纤玉指中的那把长剑,剑身宽约二指、刃雪锋寒,自剑尖至剑柄一体天成,柄端垂挂着一条细长的玉珠穗摆,而在剑身与剑柄的分割处,则篆刻着两个古字“紫煌”!
彭鳍和章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若是别人可能认不得此剑,但常年行走于宫中的他们却非常清楚,普天之下能手持这把剑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帝氏的四公主齐轩珞!
此剑本是一藩属国上供之物,兴宗因感叹齐轩珞喜好兵器,所以亲自赐给了她,据说这把剑是出自古时一位名师之手,其剑刃可削金断铁、吹毛断发。
而齐轩珞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被乔凤海的军队吸引来的,当时齐轩珞正因事外出,得知近卫军搜捕贼人后便和婢女们一起换装追了过来,这八名婢女自幼随齐轩珞长大,从小便和她一起习武练剑,久而久之更是成了齐轩珞自己培养的贴身近卫。
其实在彭鳍和章钪被追杀时,齐轩珞一直就在暗中观察着,最初她根本不知道起因是什么,不过当她看到张举跑出来将一封密信交到章钪手中时,便很自然的认为这二人是因为威胁皇城的安危才被近卫军追杀的,于是当他们跳下瀑布后,齐轩珞也带着人一路追了下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齐轩珞持剑走到了二人身前,双眼中散发着一股难掩的寒气:“跪下!将手中的信笺交出来。”凝眉出口的瞬间,将她帝氏公主的威严彰显的淋漓尽致。
彭鳍握紧了刀柄,他虽然不知道四公主是如何在此处设伏的,但却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跪,因为一跪便代表着自己识破了公主的身份,而公主也会想到他们是宫里的人。
“冥顽不灵!”齐轩珞见他们无动于衷,心也慢慢狠了下来,同时也越发感觉到那封密信的重要性。
岂料就在她即将下令擒拿二人时,身边的密林间却响起了碎步声,一个笼罩在黑衣下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穿梭而来,其外露的气势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齐轩珞等人是感叹于此人的威慑,而彭鳍和章钪则是欣喜于此人的救援。
没错,来人正是常祉悔,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二人,于是才又赶了回来,当然,他并不知道此刻围住彭鳍和章钪的是齐轩珞,而齐轩珞也不知道来救这二人的会是他。
八名女子立刻结成防御,在常祉悔冲到身边之前将铁索连成了一片,不过这种防御对别人或许可以,但对常祉悔还是显得相形见绌了。
只见常祉悔一个转身就越过了防御,径直向八名女子身后的人冲去,因为他在来的时候已经看清了,这八名女子完全受此人指使,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常祉悔又岂会不懂,可是当他冲破防御层之后,也突然看到了眼前人手中的长剑...
常祉悔微微一愣,眉宇间的杀伐也变成了难以相信的吃惊,于是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对方的眼睛。
与此同时齐轩珞也愣在了原地,虽然两人都蒙着面罩,但那双曾无数次含情相对的双眸又岂能没有丝毫相识?
“小心!”就在常祉悔愣神的一瞬间,彭鳍和章钪双双冲到了他身后,被他越过防线的八名女子已经再度攻了过来。
常祉悔抽身、旋转,向旁边撤离的同时也避开了齐轩珞凝视的双目。
“住手。”齐轩珞终于下达了停战的命令,但是她此刻的内心却是兴奋的,因为常祉悔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齐瑜,而他们为了一封密函被近卫军追杀这说明了什么?至少说明他们在暗中正做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可是还没等她走过去让常祉悔解释清楚,对方却一个转身冲进了密林深处,连带着彭鳍和章钪也一同紧随而去。
“公主,追吗?”八名女子来到身边询问着,齐轩珞却摇了摇头,边摇头边笑着浸湿了眼眶。
密林深处,常祉悔终于停了下来,他依依不舍的回想着齐轩珞的双眼,这还是两人一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过常祉悔最担心的还是齐轩珞会不会发现他们的秘密。
可是当他转身看到彭鳍和章钪一身的落魄和几乎沾满全身的冰渣时,一种由衷的心疼让他忍不住心头一颤。
“那边怎么样?”常祉悔低声的询问着。
“密道口已经毁了,只是...”彭鳍的双眼又开始泛红:“折了一个兄弟...”
常祉悔安慰的拍了拍彭鳍的肩膀。
彭鳍很快从悲伤中调整了过来,随即他掏出那封贴身的密函递给了常祉悔:“这是他临死前带回来的。”
常祉悔接过密函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双眉拧在了一起:“此事关系重大,必须马上禀报君上,但君上此时已经赶往了空岭山,你二人即刻各归本位,我星夜兼程前去禀报,在我离开这段时间銮礼司暂由梁欶统领,任何人不得违抗!”
“是!”两人同时领命,但是彭鳍却忍不住轻声问道:“那四公主...”
常祉悔摇头苦笑,向远处齐轩珞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消失在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