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忆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暗自后悔自个儿刚才为何不管住嘴巴，好端端的为何要叹气，同时又哀怨的想着，这嬷嬷的耳朵也太灵敏了点。
她明明站在队列中央，离着那嬷嬷还远着呢，怎么一丁点儿动静都被嬷嬷听了去？
“恩？”见无人应答，李嬷嬷加重声音恩了一声。
白忆颜见状，知道敷衍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嬷嬷，方才……方才是奴婢犯困，打了个哈欠，并未唉声叹气。”
“哦？是这样吗？”李嬷嬷声音不大却透露着威严，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直视着白忆颜。
纵使站在好几米开外，白忆颜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李嬷嬷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袭人，似乎隔着空气能把人冻僵了一般。
她咽了一口口水，紧张的张口，刚想继续分辩，却被另外一个宫女抢了先。
只听那小宫女伶牙俐齿的说道：“回禀嬷嬷，奴婢和这姐姐站在一排，离着最近，听的最清楚，她方才非但叹气，还低低的向旁边的人抱怨嬷嬷太过严苛。”
李嬷嬷狐疑的望着她：“你可听清楚了？”
小宫女急急的说着：“嬷嬷，奴婢进宫前和各位姐妹素不相识，也无任何瓜葛，自然谈不上有什么过节，断不至于诬陷姐妹，奴婢是真的听见了她方才的抱怨。”
李嬷嬷微微转头，目光重新投向了白忆颜，寒意更深了一层。
白忆颜恨不得用胶水粘上那可恶宫女的嘴，大家都是背井离乡入宫为奴，理应互相照拂帮助才是，再说，出卖了她，那宫女能有什么好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卑鄙的人？
不过此时她顾不上多想，李嬷嬷正如一座千年冰山一般，缓缓的向她挪过来，每靠近一步，白忆颜就不由哆嗦一下。
李嬷嬷来至她身前，停下脚步，一脸玩味的看着她，语气倒不似想象中的狂风暴雨，相反还有点温和：“我是奉命在此教导各位，在其位谋其政，既然领着宫中的俸禄，又被委此重任，自当尽心竭力，以期能将你们教导好，也算不辜负娘娘们的信任。”
她说着略略抬头环顾四周，抬高语气说道：“我待诸位不论宽厚还是严苛，都是因为公事，并且是为了大家着想，好让大家早点学会礼仪，日后在宫里办差不至于出岔子受责罚，所以于公于私，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分不妥之处。”
说完，她重新转过头来审视着白忆颜，面无表情道：“不知你心中的怨气是从何而来？”
白忆颜见这嬷嬷非但口齿伶俐，说话逻辑性也强，不要暗暗的刮目相看。
这还只是一个教导司仪，便有如此高水准的口才，白忆颜都怀疑她是不是看过《演讲与口才》之类的杂志。
顾文秀见了这情形，不由为白忆颜捏了一把冷汗。
七里镇因为出了一品女官的缘故，这宫里的家长里短是众口相传，相比之下，她对宫里的情形比白忆颜要更加了解，自然知道如果刚刚入宫就得罪了教习礼仪，会是什么下场。
白忆颜不傻，也知道其中利害，眼珠转了一转，计上心来，连忙用刚刚学的礼仪，朝着李嬷嬷行了一个合格的大礼。
缓缓起身之后，她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嬷嬷教导我们的苦心，忆颜心中自然明白忆颜，这几日嬷嬷尽心尽力，劳苦功高，方才我是注意到嬷嬷连日来劳累操心，唇角都起了火泡，于心不忍，想着打听这明秀坊的厨房是否有蜂蜜之类，好让嬷嬷凉血清火。”
她说的无比诚恳，加之一脸正气，让人纵使些许怀疑，但也分辨不出真假，不好说些什么。
李嬷嬷转而扭头问旁边的顾文秀：“她方才和你说的，可是这些？”
顾文秀连连点头：“正是，奴婢们今日午时就曾聊起嬷嬷的辛苦，心中觉得过意不去，都是因为我们蠢笨，才连累嬷嬷如此的辛劳，若是能为嬷嬷做些什么，也算是我们一点小小的心意。”
李嬷嬷半晌不语，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她入宫多年，做教习嬷嬷也已经十几年了，但在这尔虞我诈逢场作戏的皇宫里，她早就看过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更看惯了人性的黑暗和不堪。
可没想到，如今这两个小丫头片子的话，却如同冬日的阳光，照进了她封闭多年的心房。
是啊，这么多年，她教导过这么多的宫女，日复一日的重复这些工作，声音嘶哑了，腿站的发麻，大家都只觉得这是她的分内之事，又有谁真正的替她着想过，又有谁关心问候过她？
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潮澎湃的感情压了回去，李嬷嬷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白忆颜。”
“顾文秀。”
“恩。”李嬷嬷轻轻点了点头：“我是奉命行教习之事，乃是分内之事，算不得辛劳，但是难为你们二位有心，今日之事就算了，日后记着，学规矩的时候不要交头接耳闲谈，如果还有下次，就别怪我冷漠无情了。”
“是，是。”白忆颜连声答应着，面上表现的诚惶诚恐，心里却是无比的开心。
这李嬷嬷末了的几句话，虽然一样还是冷冰冰，但是细细的去品，却多了几分温和。
看来这李嬷嬷对她和顾文秀大有好感。
虽然白忆颜无心在宫里攀附权贵往上攀爬，但与人为善总比四处树敌要好的多。
她心中暗自庆幸，她是真的注意到了李嬷嬷唇角的火泡，也是真的在厨房留意过有无蜂蜜苦茶之类的东西，所以方才才能化解危机。
看来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不管是在民间还是皇宫，心存善意总是好的。
只是白忆颜不理解，为什么右边站着的这位叫云锦的宫女总是和她过意不去？这几日朝夕相处都不给她好脸色，这还罢了，今日又想落井下石。
幸好白忆颜机智敏锐，若是真的被李嬷嬷责罚，对那云锦又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