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月和顾云静追追打打,一直跑到村口才停下。

此时天色将晚,路上许多暮归的村民,有些和气的对连清月和顾云静打招呼,也有人对她们视而不见。

打招呼的,二人都回以笑容,视而不见的,她们也不在意,一路说笑着往家走。

直到听见从自家院子里传出了尖锐的吵闹声。

“我呸!还当自己是官太太呢?一个破落户罢了,人家胡老太爷能看上你们家丫头,那是你们家丫头的福分,做妾怎么了?就是做妾那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不识抬举!”

说话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身材臃肿,脸色惨白,脸上的粉恨不得有铜钱厚,说起话来扑簌簌往下掉,一双吊梢三角眼,眼角眉梢满是刻薄,此时她正扭动着水桶一般的腰身,一边走一边唾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顾云静听见吵闹声赶紧冲进院子,刚好和那胖妇人走了个碰头。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顾家二小姐吗?啧啧啧,果然是一张标致的美人脸,也不怪胡老太爷看上你,你呀,快去劝劝你家那个老太太吧,让她赶紧送你去享福。”那妇人看到顾云静到是一愣,随后打量货物一样,把顾云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阴阳怪气扔下句话就要离开。

“站住!你到底是谁?”随后进来的连清月拦住那妇人的去路,正打算问清楚怎么回事,屋子里就传来了稚嫩的哭声。

“祖母!祖母您怎么了?祖母您醒醒啊……”

是顾云秀的声音,连清月和顾云静脸色一变,当下也顾不得阻拦那妇人,转头冲进了屋子里。

顾老夫人已经晕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旁边跪着的正是顾云秀和顾云泽,两个小家伙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祖母!”顾云静立刻冲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将老夫人扶起,一边替老夫人顺气,一边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祖母为何会气成这样?”

连清月则转过身去,在袖口的掩映下,从空间里接了一杯灵泉水,把水杯递给顾云静,让她喂给老夫人。

随后,连清月蹲下身子,把两个明显是吓坏了的小家伙搂在了怀里,一边拍着他们的背,一边安抚道:“不怕了,姐姐们回来了,乖,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云泽还小,老夫人忽然倒地把他吓得不轻,这会儿已经哭的连话都说不出了,到是顾云秀,虽然也吓得够呛,但是抽抽噎噎的,到也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刚刚离开那胖妇人是这附近的媒婆,她这次来,就是给顾云静说亲的。

那妇人说,镇上一户姓胡的人家看上了顾云静,所以她就来帮忙说和,对方一家在镇上似乎颇有地位,镇上最大的酒楼和客栈都是对方产业,另外对方手中还有大量田产,包括他们村在内,这周围方圆百十里地,大多数佃户家种的,都是对方的田产,是个实实在在的大户人家,而且,对方愿意出两百两聘金。

所以,在那妇人眼中,这可是难得的“好姻缘”,顾家简直就是烧了高香。

这话说来可笑,若是放在一个月前,以顾云静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就是嫁入皇室也是绰绰有余,如今却要被一个暴发户挑三拣四,好似他们顾家高攀了一样。

顾老夫人本就憋着一口气,但是,一想到自家孙女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再加上如今顾家落魄,与过去自是不能同日而语,便打算等顾云静回来之后与她商谈一下,若是两人当真合适,顾云静嫁过去也不会吃苦。

可是,顾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来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妻之位,而是要让顾云静做那什么胡老太爷的第十七房小妾!

那胡老太爷已经六十高龄,孙女都比顾云静大上好几岁,居然还要老牛吃嫩草!

气得顾老夫人当即发火,直接将那媒人赶了出去,还当场表态:顾家绝不卖女求荣!顾家女誓死不为妾!

那媒婆离去书不断咒骂,恨不得将顾云静贬低到烂泥里去,于是,才有了连清月和顾云静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

顾老夫人更是怒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厥了过去。

听完顾云秀的话,顾云静气得嘴唇哆嗦,立刻就想去追那妇人,狠狠将人揍上一顿。

连清月也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她到底不是冲动的性子,一把拉住就要冲出去的顾云静,两人先是合力将老夫人送回床上,然后赶紧打发顾云静去请大夫。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老大夫留下一剂疏肝理气的方子,并且嘱咐说老夫人郁结于胸,日后最好不要大动肝火,以免损伤寿元。

送走了老大夫,顾云静拿着药包去厨房煎药,连清月则去处理今天采回来的桃胶。

“想什么呢?药都要熬干了。”连清月洗好了桃胶,转头想去拿瓦罐的时候,刚好看到顾云静正在发呆,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苗,思绪却明显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啊……抱歉,我走神了。”顾云静连忙回神,手忙脚乱的就去抓砂锅,然后就被连清月一把握住了手腕,紧接着,药也被连清月盛了出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空手去抓砂锅,你手不要了?”连清月有些生气,说话不自觉的带上了怒气,声音也高了几分。

“谢……谢谢……”顾云静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恍恍惚惚的道谢。

“云静,你到底怎么了?”连清月有些诧异,放下手中的药碗,拉住了顾云静的手臂说道:“到底有啥事儿?你跟我说说。”

顾云静吸了吸鼻子,慢慢抬起头,连清月看到了她泛红的眼角和红彤彤的鼻尖儿。

此时的顾云静,就好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湿漉漉的眼中满是迷茫,她拉住了连清月的手问道:“清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应该赶紧嫁出去啊?”

“你在胡说什么?”连清月干脆拉着顾云静坐到了厨房的角落,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小声的安慰道:“你别听那媒婆胡说,你才多大啊,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不许胡思乱想。”

“可是……”顾云静的声音越发哽咽。“那媒婆说得也对,咱们家已经不比从前了,而且……你看如今家里这日子,大哥的药就快没了,祖母身体又弱,弟弟妹妹还那么小,如果我嫁给那个什么胡老太爷,能得一笔钱,家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啊。”

“胡说八道!”连清月打断了顾云静的话,她伸手托住顾云静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目光冰冷而坚定:“顾云静,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动歪心思,不用你大哥和祖母,我就能打死你!”

“可是家里真的很需要钱啊!”顾云静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又何尝愿意自贬身价?只是现实容不得她高傲下去啊!

“需要钱,顾家也不会把你卖掉!”连清月的话掷地有声,狠狠的打消了顾云静刚刚升起的小心思,她伸手摸了摸顾云静的头,安慰道:“别哭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想你大哥,想想你祖母,他们真的会舍得你糟蹋自己么?”

说完,连清月端起了药碗,起身离开了厨房,独留顾云静一人静静的思量。

连清月先将其中一碗汤药送去了老夫人房里,看着老夫人喝完,才端着另一碗药准备送给顾云岩。

卧房里,顾云岩依旧靠坐在床头,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即便是听到连清月进门,他也没有抬头,甚至连个眼神都奉歉。

“喝药了。”连清月倒是不在意顾云岩的冷漠,而是直接抬手将药碗递到了他的手边。

顾云岩没有接,而是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反而取悦了连清月,她坐到了顾云岩的床边,笑嘻嘻的把脸凑过去说:“多大人了还撒娇,难不成,你想要我喂你喝药?”

“你……放肆!”顾云岩吓了一跳,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郎,又常年生活在边关,哪里见过连清月这般大胆的姑娘?震惊之余,只能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盯着连清月。

“瞪着我做什么?瞪我也得乖乖喝药,你又不是小朋友,乖,张嘴。”连清月不为所动,甚至拿起了勺子,轻轻舀起药汁,作势要喂顾云岩。

“放下!滚出去!”顾云岩冷下脸来,盯着连清月的眼神如同染血的利刃,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恐怕连清月早已死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知道顾云岩真的火了,连清月没有继续逗他,而是将药碗放在了一个他可以够到的地方,然后看着他冷冰冰的眼神,正色道:“顾云岩,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不可以不要像个孩子一样闹脾气?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是我端来的这碗药,却是你们全家人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你不喝,折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践踏你们全家人的心!”

“那是你的血亲,与你血脉相连,你就半点都不心疼他们吗?如果你不心疼,那也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来管,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对我的情绪发泄在他们身上,他们是无辜的!”

“我傻了将近二十年,老夫人是第一个把我当人看的人,我舍不得她这样伤神!而且我说过,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你才二十几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一下子就把自己否决了,你看我,二十年浑浑噩噩,不也清醒了,相信我,会有奇迹的。”

顾云岩眼中的寒冰一点点在融化,看着连清月的眼神从厌恶到不解,再到最后的不可置信,这个京都城里人尽皆知的笑话,大小宴会上,达官贵人口中的谈资笑柄,此时此刻,竟然在安慰他?

“相信你?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连家背信弃义,折辱于我,你却反过来要我相信你,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顾云岩嗤笑一声,漆黑的眼瞳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似乎要将连清月吸进去一般。

“我不觉得可笑。”连清月迎上他的目光,“连家是连家,我是我,连家的所作所为我也唾弃,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医治你,给我一个机会,同样,也给自己一份救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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