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秦九转了个弯,很快来到另一条更加宽阔的街道,车水马龙,商铺林立,迎面走过服色各异的人,有粗布长衫的穷人,有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也有青衫罗裙的女子,还有高鼻大眼的波斯人。

并没有看到画像上潇洒倜傥的多情公子和温婉俏丽的绝代佳人,正失望的张着眼睛到处乱瞟,就发现那些路人都盯着自己看,还有人走过之后还不时回头看自己,更有两个女子迎面走来用团扇遮面看着自己窃窃私语。

叶清扬心想:难道自己这只能算小帅的校草,到了明代京城居然就帅得人神共愤,惨绝人寰了吗?叶清扬甩开秦九的肥胳膊,挺直了脊背,捋了把刘海,保持迷人的微笑,誓将装帅进行到底。这时秦九在耳边低语:“我说,你是从番邦逃难来的吗?你这服装发型样式很奇特,还衣不蔽体。”叶清扬低头看看自己短袖T恤、破洞牛仔裤和裤脚上的泥巴顿时蔫了,妈的,原来看我不是因为我帅,是因为老子穿着异类。

叶清扬没理秦九,朝他翻个白眼,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座三层楼前,雕梁画栋,飞檐斗拱,门前匾额上书着三个苍劲的大字“聚仙楼”。

“到了”,秦九带头走进去。里面大约有200个平方,摆着20多张桌子,正对门的柜台里站着一个账房先生正在噼啪地拨打算盘,右手边有楼梯通往楼上。秦九走向柜台,拨算盘的帐房先生停了手里的活计“掌柜的,您回来了。”秦九刚才还满面春风的脸瞬间被愁云笼罩。叶清扬顺着秦九目光看去,偌大的厅堂里只有5、6桌客人,显得空空荡荡的,看这时间应该是饭点,这里却门可罗雀。

跟着秦九进了后堂,一间很大的厨房,厨具干净整洁,食材码放整齐,可是里面没有人,顺着门边的过道往后,有个后院,有6间瓦房,三三两两的伙计靠在屋檐下聊天。两个伙计在井水边洗碗,盘子碗都是正宗的青花瓷,叶清扬拿起一个看,碗底下书写着“明洪武窑”,不禁吸了口气。

叶清扬的叔叔是做古董生意的,家里有不少明代瓷器,独缺洪武窑的,一直引为遗憾。叔叔曾在闲聊时给他说过,明太祖朱元璋在位31年,而事实上江西(包括景德镇)地区在他登基前就在朱元璋的控制之下。目前为止,国内尚未发现带真正洪武官窑纪年款的瓷器实物。但是洪武朝烧造过大量的官窑器却是毋容置疑的。

两个伙计一个洗,洗好了就抛给另一个清,清好了就码在一边的石桌上,叶清扬看着盘子在空中飞来飞去,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摔碎一个,要知道这些盘子随便一个搁在现代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现在被他们当成杂耍一般抛来抛去,要是被叔叔看见绝对骂他们是暴殄天物,以后若是能回家一定要顺两个回去,到叔叔面前显摆一下。

正想着,就听到秦九那边的声音“这外面可还有客人,你们都在这给九爷偷懒啊?”众人都站了起来,一个40多岁模样像厨师的人对秦九说:“九爷,真不是我们偷懒,外头还留了三个伙计招呼,只是这每顿都只有七八桌人,十几号人都杵在外面也不好看。“

秦九拍拍那人肩膀,朝叶清扬叫:“小叶子,你过来。”

叶清扬走到那伙人跟前,所有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盯着叶清扬上下打量,叶清扬装作不知。就听秦九给大家介绍,“这是叶清扬,新来的伙计。”又指着那大厨道:“这是我们醉仙楼的大厨赵师傅,正宗淮扬菜系的名师,手艺可是闻名江南。这是钱三,和你住一起,以后干活他带你吧。”

叶清扬顺着秦九指着的人看过去,是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小一些,中等个头,模样看起来颇为老实的小伙子,那小伙子点点头,“好的,秦掌柜。”说完朝叶清扬腼腆的笑笑。

叶清扬朝众人看了一眼“大家好,我叫叶清扬,以后请多关照。”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搭话。叶清扬朝钱三伸出手,“你好,钱三。”

钱三楞了一下,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才犹豫的伸出手:“你…。。好…。。叶哥。”

赵师傅看了看叶清扬,“九爷,借一步说话。”众人都四散开。

叶清扬看两人走到院墙另一边,假装看两个伙计洗碗,边偷听。赵师傅开口“九爷,你我兄弟二人认识快十年了,我老赵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些年来多少大酒楼想要重金请我,我都不为所动,九爷也是爽快之人,今天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两个月以来生意清淡,每天吃饭时间都不满桌,准备了那么多食材全都浪费了,还要养这么多伙计,再这样入不敷出张家再大的家底也要被掏空了,我寻思着不如先带一部分伙计另谋出路,一来为张家节省开支,二来若是有好的店面,合适的价格,九爷你再代表张家重新开家店,也算对得起张老爷的知遇之恩了。”

秦九一摆手,“不行,老赵,醉仙楼十年的金字招牌全靠你,你这一走人心都散了,酒楼就只有关门一条出路了。这可是张老爷子一生的心血,不能毁在我手里。这条街新开那么多酒楼都能宾客盈门,一定有办法恢复昔日的辉煌。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

老赵没再说话点点头,秦九拍拍他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厅。叶清扬也往前厅走,正遇上来找他的钱三。

那些吃饭的客人陆续都走了,叶清扬也与钱三和另两个伙计去收拾一片狼藉的桌子。只见桌椅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茶壶、杯盘碗盏都是全套的明洪武窑青花瓷,叶清扬小心翼翼的收拾,心想:以后干活可要轻拿轻放,损坏了可都是古董。一时有些恍惚,这要是能带回去一套,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可是要怎么回去?难道真在这当一辈子跑堂的伙计?

午饭是在后堂吃的,十几个伙计坐成两桌,饭菜是赵师傅的徒弟做的,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菜色,但是色香味俱全,叶清扬中午的包子还没来得及消化,又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心中暗暗赞叹,徒弟都如此,想来那赵师傅的手艺也是实至名归。

晚上打烊后,钱三带叶清扬来到后院住宿的地方,简单洗漱后就回到房间,房间靠左手是一溜通铺,木板铺就,上面垫一层茅草,再上面一床薄褥子上铺着草席,叶清扬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想试试这床硌不硌人。

“这里每间房都是一溜通铺,可以睡六个人,我这房间只住了三个人,有个回家乡成亲去了,前两天走的,还有一个伙计老爹去世了,只有一个老娘身体不好,家中土地无人耕种,还要给地主交租,辞工了。所以就剩我一人,叶哥,这铺位随便选,随便滚都滚不到地上。”

叶清扬冲钱三点点头,拉过一床被子盖在身上,被子有些潮湿,还有股霉味。叶清扬嫌弃的仍在一边。枕头是竹子编的,长条立方体形状,大概20厘米那么高,硬邦邦的,枕在上面身体根本不能躺平,还要抻着脖子,硌得要死,睡觉简直像受刑,不得颈椎病也会因为睡姿导致睡眠质量不好而过劳死,难怪古人寿命普遍不长。叶清扬把枕头也丢在一边,躺在硬板床上。钱三看着他:“叶哥,睡不惯这床吧?我看你像有钱人家的公子,怎么会来做跑堂?”

“船遇上风浪出事了,流落到这,回不了家。“怕他再多问,叶清扬赶紧问他:“你呢?你怎么来这?”

”我家原在开封府,连年干旱之后又遇上黄河决堤,饥荒和瘟疫导致家乡的亲人都死了,只剩下我和我娘。五年前我们跟着一群难民逃难辗转来到应天,在街上乞讨为生,张老爷见我可怜收留我在这里。”

“张老爷就是这家酒楼的老板?”

“是的,张老爷是个大好人,我们这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这酒楼生意不好,他怎么不来看看?”

“张老爷三年前去世了,家中有个独子喜欢舞枪弄棒,不爱说话,不喜做生意,我们都很少见到他。基本上酒楼生意都是九爷打理。”

“酒楼生意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淡的?”

“三个月前,这条街忽然多出来四家酒楼,都开在这附近。九爷和赵师傅都乔装去吃过,味道并不比我们好,可是生意却如日中天,不知道有什么秘诀。”

“也许是他们的管理或是服务比我们好?”

“这些我也不懂,叶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叶清扬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的,回家的事一点头绪也没有,床又硬的睡不着,直到打更的敲了四更,才朦胧睡去。刚睡没一会,就被钱三叫醒:“叶哥,要起床了,今天我俩开门打扫,快点,晚了就没饭吃。”叶清扬刚想赖会床,一听要没饭吃,还是认命的起床。钱三给他一套小厮的衣裳,灰色粗布短打,裤子也是粗布的,虽然布料又粗又硬,好歹还算合身,就是裤腿有点短,既然来到了明朝只有入乡随俗,总不能还穿的那样格格不入,只是这发型,没办法了。

开了门,叶清扬跟着钱三和几个伙计一起打扫卫生,擦桌椅门窗,桌椅一尘不染,茶杯泛着耀眼的白光。可到了快日上三竿,客人也寥寥无几。秦九坐不住了,几次三番到门外去看。

叶清扬也跟在秦九后面往对面酒楼里张望,看着秦九愁容满面的样子,拍拍他肩膀,“九爷,你光这么看可没用啊,管理和服务上是不是该借鉴一下别人。”

“小叶子,这聚仙楼是张老爷十年前一手创立,大厨是正宗淮扬菜名师,酒楼从选材到做工,从卫生到服务都严格执行一套标准,绝不偷工减料,绝不以次充好,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在这应天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这金字招牌才可以屹立十年不倒。哪是那些挂着羊头卖狗肉的酒楼可以比的。”

“听你这意思,那几家酒楼抢了我们生意你知道原因喽。“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开始纵情声色犬马,本来几家酒楼生意差不多,可前些日子有家酒楼配了陪酒的姑娘,楼上还设有房间专供人淫乐,其他酒楼纷纷效仿,食客都被吸引过去了。“

”那我们何不效仿?“

”不行,张老爷明令禁止吃饭的地方搞这些乌烟瘴气,所以行不通。何况张家已经有了万花楼了,怎能再把这里变成青楼。“

“你说万花楼是青楼?张家的产业?”

“对。”

“美女多吗?“

“那还用说,那可是应天数一数二的出美女的地方,你出去打听打听,但凡来过京城的人没有不知道万花楼的。里面的姑娘不说是倾国倾城,起码也是天姿国色,色艺双绝。多少王孙公子,文人墨客流连忘返,醉倒在这十里秦淮的温柔乡里。”

秦九一讲起青楼就开始眉飞色舞起来,似乎刚才那个为生意发愁的人根本不是他。

叶清扬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把,思索一会就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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