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23;兰爷爷是真没想到,这报应来的这么快。甚至有点恨自己的乌鸦嘴。翌日,众人皆比往常起的早了许多,一是担心作业的风雨伤了自家的庄稼,二来,也是打扫打扫自己家的庭院。
众人洒扫之时却听有人慌张喊着什么。那小城经年不见新鲜事,一闻此事皆是顾不得其他跑出去查看。
只听屋外那人慌张喊道:“不、不好了,王大壮家出事了。”
兰爷爷此时也是一惊,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是那黄皮子作怪。他年岁毕竟大了,虽然身子骨还硬朗,但走的实在是不算快。与人同行常常是落在后面。此时虽然心焦但也不例外。我跟着姨奶奶慢慢地走在后面,到了那王大壮家,只见他家门口密密麻麻、乌压压的都是人。早围了个水泄不通,姨奶奶见我身量尚小看不见里面,自己又急,干脆抱我骑在她的肩膀上,一时间,视野开阔不少。
我正喜不自胜的时候,却看见了那倒在地上的王大壮一家。顿时眼前一黑,险些从姨奶奶身上掉下来。
到现在,我都尤其怕见到血,所以考学时,我坚决不报医科。因为那天给我留下的阴影太大了。直到成年都无法忘却。
那王大壮一家三口,双腿皆是被什么利器干脆利落地砍下。血流进了院子里,流进了内屋里,流进了厨房里。乍看之下,像是被红油漆均匀的涂满了地面。红得令人心寒。王大壮一家就倒在那样的血泊中。王大壮的二儿子口中还小声小声地咕哝着疼。王大壮家的妻子早已没了气息,面孔惨白,七窍流血。口中还含着几缕晦暗不明的毛。王大壮毕竟人如其名,身壮力不亏,除了面色惨白了点,没了双腿以外,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最为凄惨的是那王大壮家的大儿子。他昨天早上还活蹦乱填地带着我去他家的荷叶地里采荷叶,那样的生龙活虎,今天早上却这样生死不明的躺在地上。那时候年龄尚小的我实在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变故,只是泪珠滚滚放生大哭。
姨奶奶急忙抱我入怀,声音小小地却温柔备至的安慰道“不哭不哭,姨奶奶在啊,姨奶奶在,不要怕。”
久未出声的兰爷爷此时却呵斥道:“带孩子来的赶紧走!”
兰爷爷在这小城里也算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虽然平日里总是祥和待人,但是发起威来,也是让人惊骇不已。此时年轻的媳妇、年迈的妇道人家皆是抱着孩子小跑回家。男人们皆是没有人敢说话,村长见此也不得不出来主持,毕竟自己是这个村子的主心骨,这时候他再害怕也不能慌了神。“兰伯,这事应该怎么办?”
兰爷爷撸着袖子,半响说道:“先别破坏现场,三天之后再报官,你没见这屋前屋后都是黄皮子的脚印。”
“兰伯说得是。”
村长刚刚惊于眼前所见,没注意到这房前屋后的异处,想到平日里那王大壮也是祸害了不少的黄皮子,这事情出的这么蹊跷,也不一定是人为,不如卖兰伯一个面子。
“那这人呢?”
“暂时放到我家。”
黄皮子(三)
兰爷爷话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回了家,也不顾众人的重重疑惑。
其实哪里能安心回家,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后生,小时候也没少在他背上骑大马。白白地遭此横祸,最痛心的除了王家的那二位老人想来也就是是兰爷爷了。兰爷爷躲过午时,便出发去了另一个村子。为了快些去请人来,腿脚本就不便的兰爷爷还骑上了自行车。那自行车摇摇晃晃却没有停下来歇一脚,直奔目的地。
为什么要躲过午时,暂且不提,后续自然道来。眼下先讲这兰爷爷求救兵之事。
兰爷爷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隔壁村子,来到了白山白大爷家门前,却发现那大门紧闭,恶狗拦道。摆明了是给自己一道闭门羹。为了那王大壮一家,兰爷爷也顾不得老脸,不顾自己花白胡子一大把,直愣愣地跪在那大铁门前。
那白山白大爷本也不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出马仙。今日却一反常态,对兰爷爷的所作所为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兰爷爷从日头高悬跪倒了月华泄地,只求来了白大爷一句时辰未到。
兰爷爷自是不甘心,本就是时辰不到,不然阎罗王昨夜为何不直接收了王大壮一家!白大爷最后还是被一把年纪的兰爷爷不顾身份面子的做派逼得没了办法,揪着胡子,摔了茶碗。从窗内狠狠地掷扔了一道符出来,大声道:“老兰头,赶紧赶回去吧,拿着百草霜抹在那后生全身上下。在让那后生一家躲在炕洞里。把符贴在炕洞那。过了今晚没事就没事了。年纪一大把了,还不懂事。给仙家找这麻烦。”
兰爷爷闻言,只是道谢。顾不得其他,骑上自行车又匆匆赶回了小城。只怕今夜也是一个难挨的晚上。
兰爷爷纵然心急如焚也急不过这日薄西山。回到小城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兰爷爷一把推开家门,招呼了左邻右舍的几个年轻壮劳力先将那王大壮一家送回自己家,又向那大姑娘小媳妇大呼小喝地要了几大碗百草霜。
自己没喝一口水,没歇一口气。赶忙跑到了王大壮家里。万幸,那几个年轻人念在王大壮是同乡人,硬着头皮留了下来。兰爷爷毕竟是年老体力难以为继。此时只能蹲在地上靠在门边缓缓气。却还是不放心的一手指着百草霜,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抹、抹、抹全身。别停下。”
那几个年轻人见到王大壮昨日的惨状还没缓过神来,本来是连屋子都不想进,唯恐惹祸上身。此时兰爷爷发了话,哪怕牙床子打颤,嘴唇子发灰也得硬着头皮干。
几个年轻人心领神会的把王大壮三父子扒得一干二净,正摸着百草霜时。兰爷爷也稍微缓过气来。掏出烟袋,打量着王大壮家的炕洞。
屋外却登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兰爷爷分外震惊道:“不好!要出事!”
黄皮子(二)
那些年轻人昨日被那王大壮一家的惨状吓破了胆子,偏偏今天夜里又被这老兰头抓了壮丁。好巧不巧又遇着这暴雨如注,也不知道是这世道对不起他们,还是他们于这世道过不去。
窗外雷声大作,一道道闪电劈得这天空明如白日。纵然有大半生见识的兰爷爷也是心惊胆战。
绝不能自乱阵脚。兰爷爷太明白人心安定的重要性了。此时也顾不上照顾他那颗老肺,向众人大声吼道:“都往脸上抹点锅底灰,然后钻进炕洞里去,不等到天亮谁也不许露头!”
那些年轻人立刻奉如圣旨一般照做,毕竟谁都不想死在这。
这门外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想要闯进来,却迫于这门太小,不得进来的法子。那门被撞得裂了几道大缝子,缝隙之间隐隐偷着几缕绿光,就像是鬼火的光!
见势不好,兰爷爷也褪了那身掉了色、打了无数补丁、看不出原样的中山装。待众人都钻进炕洞里去,自己一个兔子蹬鹰也蹿了进去,摸了一脸的百草霜。又一把拽过那破烂的衣服,掏出兜里的符来,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有的看官可能不明白了,怎么躲在这炕洞里了?其实,东北的大炕,就像是古时候客栈的通铺。有的人家是一间房,半间炕。大得很,又往往连着灶台,人间火旺盛得可怕,又有灶王爷保佑着。故而这一众人就都藏在了这炕下。
那妖物须臾之间已然进了房门,悉悉索索地像是在房里里面找什么东西。左看看右翻翻。别说,这直起身的样子倒还真有点成佛成仙的意思。
兰爷爷人老眼不花,生平多阅历。定睛一看,笑骂道:“喝!还真是黄皮子搞鬼!”
要说这一帮人藏在炕洞里不出来,别说区区没成气候的黄皮子,就算千年道行的狐狸精也不用怕。哪个妖怪会为了几口血一块肉和天上正牌神仙硬碰硬?真要是有这妖怪不是脑子没跟着身子一起修行,那就是把脑子摘下来当球踢着玩了。
救命的是这火炕,要命的也是这火炕。除了兰爷爷都是些火力旺盛,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那见过这么大阵势,更别提窗外黑云压城城欲摧。竟有人吓得屎尿一起屙了下来,一时间炕洞内净是恶臭之味。竟把那王大壮活活地熏醒了!
这醒了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一醒一**就把那妖物吸引了过来。
一道道雷劈得紧,那黄皮子踏着雷声迎着闪电一下子冲向了炕洞。
须臾之间,一众人没了声音。不是众人陡然冷静了下来,是恐惧压得众人发不出来声音。
那黄皮子一双眼睛,绿得像是煤矿中的火种,一闪一闪地暗淡不下来。打在人的眼睛里就像是往人脸上拍飞沙。
偏偏这炕洞里的人味–屎尿味引得黄皮子直往里钻!
也不知是谁的手捂着王大壮的嘴,偏偏这个时候松了手,王大壮那一声声的**简直就是众人的催命符!黄皮子不要命的往炕洞里钻,想要咬死这王大壮!
兰爷爷也不知道是受不了那污秽还是让这一众猴崽子给折腾得受不了了,直接冲向炕洞外!一脑袋撞到了黄皮子身上!那窗外早已是暴雨如注,雨进了房门,一地的雨水夹着骚臭味!兰爷爷头疼地面对着这个不速之客。只能弱弱地开口道:“黄皮子,这小子一家已然伤的伤,残的残,没个一二十年是缓不过来气了,你赶尽杀绝,不怕天谴?”
却那黄皮子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褪了雾,现了真身。小爪子一甩,盘腿坐下。
兰爷爷一惊!心想道:“喝!这谱摆的!”
那黄皮子应该是有些道行,用夹着点东北味的话瓮声瓮气的开口道:“老头,我知道你一向敬我们,所以今天我不动你!但是,王大壮这一家我非收拾不可!我在家睡一会的功夫他在我家门前放了火!我一家老小让他祸害得只剩了我一个!”
兰爷爷瞄了一眼躲在炕洞里的小伙子们,心想:“让你们别动这玩意,你们他妈的不听!这下好了吧!”
动气归动气,毕竟人命关天的事,此时还不是发作的时候。兰爷爷抹了一把那快绝顶的头皮,也饿一屁股坐下,说道:“你个黄皮子,这王大壮一家你还想怎么报复?”
黄皮子此时也坐在地上,雷电一映之下颇有点小孩装着大人的意思。兰爷爷看着这黄皮子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不已,就为了那根尾巴,王大壮杀了人家一家,也难怪它来寻仇。换了自己早不知道怎么卖报复呢。正在想说辞说服这黄皮子的时候,那黄皮子却开了口道:“老头,今天你把王大壮交出来,我以后绝对不偷你们村里一只鸡。但是你要是横着心非要留着那小子,我就让你们全村鸡犬不宁!”
兰爷爷也知道这黄皮子不好惹,言出必行、说一不二。这黄皮子现在被百草霜蒙了眼睛找不到王大壮。这报复也是有个时限的,过了也就过了这道劫。看看大壮到底是不是命不该绝。兰爷爷横着心赌了一把。说道:“黄皮子,你们修道也不容易,昨晚上既然没有弄死王大壮一家说明他全家罪不至死,你也别逆天而行。不报复是不可能了,你看这样如何,今天晚上鸡鸣之前你要是寻着了王大壮,你是把他撕了、毁了、剁了、烧了都好!就算他给您们偿命,他活该,他罪有应得!要是天亮了你还寻不着他,这事到此为止,你别再为难我们,我们也不再为难你。这十里八村的阴阳先生有多少好手你也清楚!”
黄皮子本来做好了血拼的打算了,没想到这老头却在半路上跟它讨价还价做起了买卖。黄皮子心想道:“哪里有人敢以命相搏,这分明了是藏好了地方,明知道我怎么找也找不着。这报复时限也快到了。找得到杀了他合算,找不到伤了他也合算。既然不亏本干嘛不干!干!”
炕洞里的小伙子一个个是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这兰爷爷平常是能说会道的,万万没想到这关键时候还能和鬼神黄皮子讨价还价。众人都泄了一口气的时候,兰爷爷却背后一寒。
“这帮王八羔子符没贴!”
要说年轻人是真不经事。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们,贴符、贴符、贴符!这帮王八羔子还是忘了。
那黄鼠狼背对着自己正在翻那米面粮柜,一会丢个米袋子,一会丢个米升。砸的七七八八的叮咣乱响,那黄皮子想够高一点的柜子,跳不上去,一跳一跳的勾弄着那柜子的门把手,左右**换着一起一落。那黄皮子正背对着炕洞。兰爷爷那昏花的老眼此时也是在提溜提溜地转着。
计上心来,兰爷爷自是岿然不动,脚下却踢了一声响动,那黄皮子果然电闪雷鸣之间便扑了过来,兰爷爷趁势往炕洞那一躲,却没想到自己早已年老,身子不如当初灵活。一下子趴在了离炕洞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炕洞里靠着外面的小伙子,见兰爷爷的狼狈样子。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缺心眼竟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坏菜了!”
那黄皮子听觉极为灵敏,此时四爪并用奔向炕洞。
“操蛋的东西!”
兰爷爷到底是不服老。也快速扑了过去,人怎么可能有黄皮子快,兰爷爷眼看着那黄皮子冲进了炕洞。一手想去拉却没有地方着手。兰爷爷见那炕洞并无半分反应,心才稍稍放下一点。
半响还是没响动,兰爷爷搓着手,慢慢地、尽量不发出声响地靠近那炕洞。却见抹了一脸百草霜的众人一一小心地从炕洞里出来。头,脖子,肩膀,腰,胯一点点慢慢地往外撤。速度及其慢却也极其稳,脸上的百草霜没有抖落一丝一毫。炕洞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尤其是倒着出去。其他小伙子还好,到了王大壮那可就是要命的事了。
王大壮清醒,挪滕他还算好办,毕竟清醒,不会胡搅蛮缠。王大壮昏迷,此事也好办,浑浑噩噩跟头死猪似的,剁开了都不知道言语痛。可坏就坏在王大壮是这迷迷瞪瞪似醒非醒的状态。
那小伙子本想慢慢地将王大壮一点点推出炕洞,这计划可行,只要王大壮不动,不大动都是可行的。偏偏王大壮好死不死的**了起来,甚至还扭动着身子。也难怪,那伤口又血流不止怕是开裂了,那百草霜落了一地,身上是黑白不均。此时王大的胯骨卡在了那炕洞。进,里面的人没法往里拽,总不能拽伤口吧!退,那王大壮挥舞着双臂,这要是当头来一下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鳖孙!”
炕洞内的小伙子狠狠地骂了一句。一下子把王大壮拽进了炕洞!
兰爷爷也是气极反笑道:“这后生怎么这么会折腾人!”
那百草霜于黄皮子的效用犹如人之双眼蒙布。黄皮子里里外外翻腾了无数遍,连巴掌大的手炉都倒着看了三五遍。就是不见王大壮!此时看到了老头的反应,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人就在炕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