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东北辽宁省,也就是常说的都是活雷锋的地方。东北人热情好客,有几个相处的好的农村亲戚,也就避免不了在寒暑假去农村待上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

尤其是暑假,没在东北过过暑假的人,只会以为东北只有冬天难熬。

拿我家乡附近的一个小城讲吧。那的夏天看不到影影丛丛的萤火虫,也看不到比翼双飞的蝴蝶。只有被阳光蒸腾得发白的叶子,只有遍地被盛夏杀死的小虫子。河水汹涌澎湃枉死其中的孩童不计其数,山上是五步一蛙十步一蛇,上一趟山碰上两三回正扑腾的野鸡都是寻常事。那里的暑假,对于我这种舒服不如倒着的懒孩子是没有乐趣可言的。

在那里过暑假时,对我而言唯一的消遣就是盼一场风雨,等雨过天晴的夜晚坐在那百年古树下,听老人讲那或吓人或荒诞的故事。

我自幼喜欢听故事,幼时常常缠磨自家的大人在睡前讲故事,有时候大人被我缠得讲故事讲得直口吐白沫我却还是不尽兴。所以,每每老人讲鬼故事的时候,我总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可能是我想象力过于丰富,也可能是自欺欺人。黄皮子的故事我竟当了真,竟吓得茶饭不思,用兰爷爷的话说:”想来也是怪哉。”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这玩意儿在我老家是没人愿意招惹的。倒不是说惹不起,只是对付他太麻烦。一来这玩意比狐狸小心眼,稍有得罪,闹得你家宅不安是小,弄不好就要报复到你全家死绝。二来是黄皮子修行太不易。那一截尾巴能做几根好毛笔,利欲熏心的人才不管你是黄皮子红皮子,只要有利可图赶尽杀绝对他们来说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我心想道:“原来世间万物都没有一条通天大路可走,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下去。”

小小年纪竟然叹了一口气。抱着我的姨奶奶见此,却笑了出来,轻轻地拍打了几下我的背。

老家的人出于半怜半躲的心态,多年以来与黄皮子也是相安无事。奈何总有不安实之辈为非作歹。

兰爷爷捧起水果罐头瓶,抿了一口酽茶,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招惹那黄皮子,也不怕出事。”

却不想有一个后生却不太在意地反驳。那后生靠在树桩上,搓搓脚丫子,弹了一下手里的灰,眼睛一斜。慢慢悠悠却咄咄逼人地开口道。

“我不是对您不敬,只是啊,那黄皮子不过是贼了点,也不至于您说的那么邪乎。昨我刚剁了一只黄皮子的尾巴,也没见它来怎么着我。现在呀,钱为大。您老人家那套封建迷信先收收吧。”

这王大壮向来是不敬鬼神,这些年村里人抓黄皮子数王大壮抓的欢。兰爷爷知道这小子太倔,劝是没法劝。等他哪天吃了个闷亏就知道黄皮子的厉害了。眼下,在鞋底嗑了一下烟斗,拎着那半罐茶水慢慢地回了家。劳累一天的众人见今夜没有故事可听,亦做鸟兽散。日落而息,对庄稼人来说这样的日子是再平常不过了。却没想到今夜不似往常。

刚到家,一声响雷劈在了村口的石磨上,那石磨被劈得粉粉碎。像瓦砾一样夹杂在风里,拍在各家各户的窗上门上。接着风雨大作,雨滴密而有力,简直不像是水,像是小石头。将那木质的窗框打得坑坑洼洼。一夜间,连根拔起的树木不计其数。无人敢在那时候出门。

我从未见过那样大的风雨,一下子扑到了姨奶奶的怀里,瑟瑟发抖的姨奶奶却紧紧地搂着我,想给我一点安慰。那个拥抱的温暖,我至今难以忘怀。

兰爷爷是真没想到,这报应来的这么快。甚至有点恨自己的乌鸦嘴。翌日,众人皆比往常起的早了许多,一是担心作业的风雨伤了自家的庄稼,二来,也是打扫打扫自己家的庭院。

众人洒扫之时却听有人慌张喊着什么。那小城经年不见新鲜事,一闻此事皆是顾不得其他跑出去查看。

只听屋外那人慌张喊道:“不、不好了,王大壮家出事了。”

兰爷爷此时也是一惊,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是那黄皮子作怪。他年岁毕竟大了,虽然身子骨还硬朗,但走的实在是不算快。与人同行常常是落在后面。此时虽然心焦但也不例外。我跟着姨奶奶慢慢地走在后面,到了那王大壮家,只见他家门口密密麻麻、乌压压的都是人。早围了个水泄不通,姨奶奶见我身量尚小看不见里面,自己又急,干脆抱我骑在她的肩膀上,一时间,视野开阔不少。

我正喜不自胜的时候,却看见了那倒在地上的王大壮一家。顿时眼前一黑,险些从姨奶奶身上掉下来。

到现在,我都尤其怕见到血,所以考学时,我坚决不报医科。因为那天给我留下的阴影太大了。直到成年都无法忘却。

那王大壮一家三口,双腿皆是被什么利器干脆利落地砍下。血流进了院子里,流进了内屋里,流进了厨房里。乍看之下,像是被红油漆均匀的涂满了地面。红得令人心寒。王大壮一家就倒在那样的血泊中。王大壮的二儿子口中还小声小声地咕哝着疼。

王大壮家的妻子早已没了气息,面孔惨白,七窍流血。口中还含着几缕晦暗不明的毛。王大壮毕竟人如其名,身壮力不亏,除了面色惨白了点,没了双腿以外,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最为凄惨的是那王大壮家的大儿子。他昨天早上还活蹦乱填地带着我去他家的荷叶地里采荷叶,那样的生龙活虎,今天早上却这样生死不明的躺在地上。那时候年龄尚小的我实在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变故,只是泪珠滚滚放生大哭。

姨奶奶急忙抱我入怀,声音小小地却温柔备至的说:“不哭不哭,姨奶奶在啊,姨奶奶在,不要怕。”

久未出声的兰爷爷此时却呵斥道:“带孩子来的赶紧走!”

兰爷爷在这小城里也算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虽然平日里总是祥和待人,但是发起威来,也是让人惊骇不已。此时年轻的媳妇、年迈的妇道人家皆是抱着孩子小跑回家。男人们皆是没有人敢说话,村长见此也不得不出来主持,毕竟自己是这个村子的主心骨,这时候他再害怕也不能慌了神。

村长

兰伯,这事应该怎么办?

兰爷爷皱着眉,似乎颇为不耐烦地说道:“先别破坏现场,三天之后再报官,你没见这屋前屋后都是黄皮子的脚印。”

村长恭敬道:“兰伯说得是。”

村长刚刚惊于眼前所见,没注意到这房前屋后的异处,想到平日里那王大壮也是祸害了不少的黄皮子,这事情出的这么蹊跷,也不一定是人为,不如卖兰伯一个面子。

村长继续问道:“那这人呢?”

兰爷爷淡定道:“暂时放到我家。”

兰爷爷话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回了家,也不顾众人的重重疑惑。

其实哪里能安心回家,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后生,小时候也没少在他背上骑大马。白白地遭此横祸,最痛心的除了王家的那二位老人想来也就是是兰爷爷了。兰爷爷躲过午时,便出发去了另一个村子。为了快些去请人来,腿脚本就不便的兰爷爷还骑上了自行车。那自行车摇摇晃晃却没有停下来歇一脚,直奔目的地。

为什么要躲过午时,暂且不提,后续自然道来。眼下先讲这兰爷爷求救兵之事。

兰爷爷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隔壁村子,来到了白山白大爷家门前,却发现那大门紧闭,恶狗拦道。摆明了是给自己一道闭门羹。为了那王大壮一家,兰爷爷也顾不得老脸,不顾自己花白胡子一大把,直愣愣地跪在那大铁门前。

那白山白大爷本也不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出马仙。今日却一反常态,对兰爷爷的所作所为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兰爷爷从日头高悬跪倒了月华泄地,只求来了白大爷一句时辰未到。

兰爷爷自是不甘心,本就是时辰不到,不然阎罗王昨夜为何不直接收了王大壮一家!白大爷最后还是被一把年纪的兰爷爷不顾身份面子的做派逼得没了办法,揪着胡子,摔了茶碗。从窗内狠狠地掷扔了一道符出来,大声道:“老兰头,赶紧赶回去吧,拿着百草霜抹在那后生全身上下。在让那后生一家躲在炕洞里,将符贴在炕洞那。过了今晚没事就没事了。年纪一大把了,还不懂事。给仙家找这麻烦。”

兰爷爷闻言,只是道谢。顾不得其他,骑上自行车又匆匆赶回了小城。只怕今夜也是一个难挨的晚上。

兰爷爷纵然心急如焚也急不过这日薄西山。回到小城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兰爷爷一把推开家门,招呼了左邻右舍的几个年轻壮劳力先将那王大壮一家送回自己家,又向那大姑娘小媳妇大呼小喝地要了几大碗百草霜。

自己没喝一口水,没歇一口气。赶忙跑到了王大壮家里。万幸,那几个年轻人念在王大壮是同乡人,硬着头皮留了下来。兰爷爷毕竟是年老体力难以为继。此时只能蹲在地上靠在门边缓缓气。却还是不放心的一手指着百草霜,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抹、抹、抹全身。别停下。”

那几个年轻人见到王大壮昨日的惨状还没缓过神来,本来是连屋子都不想进,唯恐惹祸上身。此时兰爷爷发了话,哪怕牙床子打颤,嘴唇子发灰也得硬着头皮干。

几个年轻人心领神会的把王大壮三父子扒得一干二净,正摸着百草霜时。兰爷爷也稍微缓过气来。掏出烟袋,打量着王大壮家的炕洞。

屋外却登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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