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穿过大宏,裹着边疆的肃杀之气,从遍地金黄的麦陇田边一直吹到金碧辉煌的大宏皇宫,飒飒竦竦,却吹不到暖阁里太后头上的金簪分毫。

“哀家这么做也是为了曦儿好啊,女孩家儿哪里有不嫁人的?在家里靠父兄,回了夫家那自然是靠丈夫。丈夫硬气自己的腰板才能直,若是丈夫都被人说是入赘吃软饭的,那自己的腰板可怎么直呢。

上皇老王爷同长公主殿下去的早,昀儿已经成家,晖儿也总是要娶媳妇儿的,到时候就只剩下曦儿一个,若是郡马不争气,她将来又能依靠谁呢?何况曦儿就嫁在哀家身边,你们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就因为是要嫁到你身边,嫁给你的义子我们才不放心!”扶着金簪满含着优雅得体的慈爱的太后对面是咬牙切齿一英俊铁面少年,上皇晖真的很想割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女人的心让天下看看她的黑心黑肺!

“晖儿,不得无礼。不管怎么说,母后都是父皇的原配妻子,是这大宏朝的太后,更是你嫡亲大嫂你们上皇王府王后的生身之母。咱们有话好好同母后说就是了,大家都是为了曦儿好,有事慢慢商量,不要伤了和气。”

太后殿凤座之上坐的是缓声缓语的天子,言似劝解,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命令与威胁之意味,天子沉稳持重,不怒而自威。

“就是伤了和气又能如何?当年定下这门婚事时说的好好的,是北宫晨与我们一起同云川,如今婚期将近你们骗我们来此成婚却又临时反悔要强留我姐姐在京城嫁给你们做媳妇儿,这天下可有这般道理?”

“晖儿,不得对陛下娘娘无礼。两姓交好靠的正是祥和之气,若是伤了和气且不说那个可怜的孩子不好认祖归宗,如今大嫂怀有身孕也是听不得这些的。”上皇曦同样也很特别咬重这“和气”二字,她虽是事件的主角儿,却悠然自若,好像自己不是上皇曦一般。

听到自己怀孕的女儿,太后怎么看上皇曦的合宜浅笑都带着刺讽与玩弄之意,就像她的母后她的小姑子一样。

“还是我们曦儿最懂规矩,你舅舅同哀家都没有白疼你啊,来曦儿,到舅母这来。曦儿你快看,这里是历代太后所居然的宫殿,你的外祖母先太皇太后也曾经住过这里,你母后雪梦长公主生前最喜欢在这里同她的母后撒娇了。

你是你父王的女儿,也是你母后的女儿,这里是你母后的家,是你母后临终之前最想回而没能回的地方。料想你母后若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能代她回到她的家乡同夫君濡沫白首,携手共渡一生的。”

太后每说一句,上皇曦的脸就白一分,看得上皇晖牙都要咬碎了。

“李惠仙!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拉着我姐姐的手提起我们母后?母后为什么会芳年早薨?父王又为什么会战死沙场?这些你敢说都同你没有关系吗?

这里曾是先太皇太后的寝宫,是我们外祖母寿终正寝的地方,你如此残害她的女儿女婿,如今更是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就不怕午夜梦回之时太皇太后替她的女儿向你索命吗?”

“自从先帝驾崩,哀家居这太后殿也有些年头了,从未有幸得过太皇太后赐梦,一则是哀家福薄,二则也足可见哀家所作所为,俯仰不愧天地,冥冥不愧于鬼神。”

李惠仙挺起身子,一副恰到好处的大义凛然,让人看不出一点小人得志,看着一脸悲恸的上皇曦重情重义的眼泪流得让人看着就想陪着哭。

“雪梦长公主难产而死,一尸两年,上皇老王爷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这么一双璧人竟是生不得白头,死不能同穴,哀家也为她们感到心痛,当真是天妒英才。哎,一想起她们,哀家这眼泪就……”

“你!李惠仙!”上皇晖气得粗声直喘,话都说不出来,却引来了北宫昊沉重的训斥。

“放肆,太后的闺名也是你等呼得的?上皇王府既然位极人臣,便不该忘了为人臣的本分。”

“晖儿你退下。”天子一怒,做臣子的上皇昀不紧不慢地拿出纸扇展开扇了几扇才悠悠开口。

“大哥!”

“太后娘娘垂怜上皇王府,上皇昀等兄姐弟三人及云川上下同沐陛下娘娘恩德。正如太后娘娘所言,父母之命不可违。当年先帝与家父家母定下婚事,圣旨之上,字迹分明是晨王殿下入赘云川。太后娘娘体恤亡母之情本是好意,只是父母之命不可违,臣等更是不敢违背先帝圣旨,还请陛下,太后娘娘恕罪。”

凤座之上凤目凌转,北宫昊攥起了左手,上皇昀“好像不知,只径直恭敬地一拱手俯下身子施礼,上皇曦更是恭敬下跪。

“大哥说的是,上皇曦自幼承父母庭训,习武报国。幸得先帝福泽庇佑,在云川阡城一战中诛杀后羽主帅齐义受先帝恩典为阡城之主。更有老后羽帝临终赌愿,上皇曦在云川一日则阡城归于我大宏,只上皇曦一岀阁便要起兵一血前耻。

阡城,陌城,云川三州互为倚角之势共为我大宏屏障,阡城有矢,恐又陷黎民于战火之中。上皇曦承先父先母之志,自该是先国后家,上皇曦岂敢以一己之荣辱而陷苍生黎民于水火?

晨王殿下岀身高贵,更是太后娘娘最不舍的幼子,上皇曦臣子之身自是不敢高攀,若是晨王殿下不肯回云川领上皇曦等共守阡城,则是上皇曦自己福薄。上皇曦愿终身不婚,为陛下,娘娘尽忠!”

“这孩子,快起来,怎么还跪上了?不必如此多礼,你我名份虽是君臣,但我这心里只把你当孩子看。看看,同你父母一样,打小就是实心眼的。长辈们都是希望孩子过得好的,只要你同晨儿把日子过好了我们就最高兴了。

之前商量的是入赘,可若你愿意留在全城,只要你过得好,雪梦夫妇九泉之下也是高兴的。你已经为大宏,为上皇王府做了很多了,如今你已是二十有七,对于男子是在壮年,但于咱们女人可已经是过了花谢之期了,也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口里说着把上皇曦当孩子,却是咬重了君臣名分。伸手下去的动作看似是扶,实则却是要强拉上皇曦起来识了这个“抬举”。

“为自己计,上皇曦也不愿嫁入他乡,求太后,陛下恕罪!”能战场撕杀的人不缺的就是力气,上皇曦自己不想起来,太后一个深宫妇人如何扶得动?一头磕在双手抚地的手背上没有一丝声响,北宫昊冠上的珍珠龙目却是猛得一抬。此时北宫昊看向上皇曦的目光是那么的平静,沉稳,没有一丝暴戾之气却让四下侍立的宫人心惊得汗都不敢流。上皇曦抬头,一脸的坚定:

“上皇氏一族上下久历战火,聚少离多,夫妻,父子,兄弟一向少有天伦。婚姻大事也少难自主,若幸得皇恩浩荡,可以为自身谋一份幸福。上皇曦愿一生与手足兄弟同守父母香土求陛下娘娘成全!”

上皇曦此言一出,四下的宫人都忍不住看着她,阡城郡主还真是敢说啊……“哎,我可怜的孩子,哀家知道你心苦,这就是咱们做女人的命啊!男儿们可是一世在家,偏咱们女儿们无论身份多么尊贵都终有一天是要别父离母的。

哀家一生统共就得了菁菁,莘莘与芊芊三位公主,当年哀家也是想着皇帝日理万机,晨儿要与你回云川,便让三位公主选了附马在京里陪着哀家。但不承想最终你菁儿妹妹远嫁到后羽帝齐桓后宫做了昭仪,你莘莘嫁与了老后羽帝亲妹妹齐灏同后羽程氏的庶子。

可怜她们堂堂嫡公主之尊,却都没能坐上正室。哀家本想留芊芊在身边,最终也不得不为两姓之和气舍她去云川。丫头啊,就让我老婆子再腼上赔上我这张脸再自私一回,便求你让晨儿留在我身上吧,哀家求求你了。”

“太后娘娘万万不可!您快请起来!真是折煞微臣了。”嘴里说着惶恐,上皇曦的行动更是实称,直接吓到跳了起来,一个沙场将军双手哆嗦地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宫妇人都扶不起来,看得李惠仙感动地直咬着牙流泪。

“好孩子,你听舅母同你说,咱们女人受点委屈没什么的,可爷们们不同啊。晨儿虽只是我的义子但也是咱们大宏的皇子怎么可以给臣子入赘呢?之前先帝是一番苦心,担心老王爷不舍得坏了两年的好事。老王爷不舍得女儿,先帝为了君臣情分宁愿舍了儿子。

如今他们都已经去了,只剩下哀家一个,哀家已经舍了三个女儿,如今就只剩这晨儿一个儿子了。你嫁过来便是晨王正妃,晨儿所有的子女都是你的子女,并且哀家替你向皇帝请旨保留你阡城之主的封地,将来与你与晨王的长子袭之,而未来你们的嫡子则为世子留在你们身边,这样不看那个孩子,心里也就不烦了。至于那两个女孩子,你若不喜欢哀家就把她们带在身边不让你看见她。”

“那个孩子并非微臣子嗣,若为阡城之主,恐云川上下及后羽朝内不服还请太后三思。”

“你是那孩子的嫡母,有两个亲舅舅护着他料云川上下谁敢不服?至于后羽那边,虽说这些年两国一直偶有战事,但后羽太后是你的嫡亲姑姑,只要你书信一封,她又怎么会不应你呢?

“若是姐姐岀嫁,便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外嫁女的儿女尚不是上皇本家之人,何况女婿与外人婚前所生的私生子。那个孩子,上皇晖实在无法认为外甥。”

“晖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你这样说话曦儿该有多伤心啊,那可是你姐姐。她腹上的那一剑可是当年陌城之围她为救你所受的!你姐姐她……身子不好,不认那个可怜的孩子难道要让你姐姐孤独终老吗?”

“曦儿既是晖儿的姐姐微臣的妹妹上皇氏的女儿大宏之臣,便该上奉先帝遗诏,下顺父母之志安守阡城。”

“曦儿同皇弟的婚事若双方都不情不愿也便算了,朕再给双方再指一门好婚事就罢。如今云川也无战事,你们兄姐弟三人可在京中多住些时日,好好为曦儿再寻一门亲事。”

“多谢陛下美意,只是云川重地不可久无大将防守,久恐生变。”

“这也不难,便让李尹暂去云川代你们守几个月便是。”

“当年先帝曾与家父歃血为盟,云川永归上皇氏所有,大宏永不干涉军政人事。”

“昀儿既如此说,也便以天下大局和气为重,准你等三人回去。但上皇晖殿前失仪,依律当罚。”

北宫昊话音刚落,一众魁梧士卫便一涌而入,巨刀大斧把上皇三人团团围住。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都是些孩子怎么能动刀呢?皇帝若是生气,宣庭杖进来打晖儿几下岀岀气也就是了,可别伤了和气。”

“太后娘娘您别急,你再好好看看。”上皇曦笑脸轻扬,一阵风的功夫便有足足先时两倍的人挤进殿内,围住了太后母子,所有的宫人都被扔了出去,而原来围住上皇三人的卫士也转身把刀锋向外为三人护起了驾。

“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太后娘娘此言差异,这天下本就是我们上皇家的。”

“说你们上皇王府的条件吧,只要不陷苍生于水火,朕满足你们。”

“要么晨王入赘,要么剑指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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