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霏霏,无瑕白雪温和松软的覆在枝上。凤凰花开得正艳,火红的花瓣如云霞灿烂热烈;朦胧云烟缥缈迷离,袅袅神乐似幻若虚若实。
这是什么地方?朱阳灏心里疑惑不已。
微风轻拂,云烟渐散。凤凰花下一位红裙少女垂眸吹笛,笛音空明清澈,犹如世外之音;一曲终毕,少女抬眸望见朱阳灏,嫣然一笑如凤凰花般美丽却又带着几分天真:“许久未有人至此,神子从何而来?”
“姑娘你是······”朱阳灏望着这个天真俏丽的女孩子,不由轻声问道。
“小女神庙司乐妃代。神子又是何人?”妃代笑意染上秀美;两瓣凤凰花落于她的发间,分外动人。
神庙······朱阳灏忆起幼时长于嫡母文恪皇后之侧,文恪皇后给三弟朱阳渊与他讲起传说中神界的故事;神庙是祭司归隐之地,亦是尘世与神界唯一的关联。
朱阳灏有些犹豫:“我,我并非神族;我自王都而来。”
“祭司曾到过王都,他说王都是九州域外最繁盛的地方。你们那个地方比这里还要美丽吗?”妃代如一个新生的婴儿,对于朱阳灏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朱阳灏一时语愕,不知道如何回答。仰首望着开于寒冬的凤凰花许久,他思考着开口问:“姑娘,为何你们此处的凤凰花及时而开?”
妃代回首,挥挥手;凤凰花簌簌而落,撒着他们二人一身花瓣,馨芳缕缕。妃代像个淘气的孩子般咯咯的笑着,笑声若银铃子般清脆:“在神界没有四季轮换,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像。”说着妃代伸出手,一朵凤凰花落在她的掌心,她将花展开在朱阳灏面前,“北峰神宫北渚神女逝去时正值深冬,自此冬雪弥漫四季,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深冬。神族擅于幻化之术,虽能使四时之景重现,然无能令四时恒轮。”
渐入林丛之间,薄雾渐散渐隐,凤凰花开愈盛。雪泉汩汩若琼珠坠玉,又似击弦般铮铮。
如此清幽神境,却唯独缺少尘世的生机而显得静谧无趣。神族法术高超,非常人之所能及;在无际的寂静中他们的世界皆是幻境,以幻术创造着他们梦中的世界。
“妃代姑娘,你一直独自生活在此?”朱阳灏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妃代摇摇头:“我在神庙长大。我的父母是圣地长安的司乐师,但我从未见过他们;祭司大人将我带到神庙。”停顿了一下,妃代回头朝朱阳灏笑道,“祭司大人说,圣地长安是神界至纯至净之处,那儿的凤凰花开得最美。你留在这里好不好?我带你去看圣地长安的凤凰花开。”
看着妃代满怀期待的目光,朱阳灏只觉得有一团棉花塞在喉咙哽咽难语。
妃代遗憾的低头,抿唇:“在这里我很孤独······你离开后还会再来吗?到时候,我让凤凰花开。”
朱阳灏依然不语;他不是神族之人,甚至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遇见这个天真不谙世事的神族少女。九州王朝的女孩敏慧而羞涩,她们不会像妃代一样大胆直白;神族姑娘亦如俏丽馨雅、清扬婉兮,却也如凤凰花般热烈灿烂。
“若你不愿,那我吹奏一曲《霏霁》赠予你可好?”
妃代执起玉笛凑到唇边轻轻吹奏。雪下的更大,似把世间染成一片素白;凤凰花落,随风飘舞,火一般的颜色正若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骄傲凤凰。凤凰花瓣与白雪相融,化作火焰跳跃着,朵朵灵蕴着天地之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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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阳灏缓缓睁开眼睛,剧痛自胸部蔓延开,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胸上,让他喘不过气了。
“二殿下,你醒了?”军医将布条浸入水盆中仔细涤洗,拧干后轻轻覆在朱阳灏额部。朱阳灏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感觉晕眩感逐渐散去,剧烈的疼痛缓慢的失去了最初彻骨钻心的感觉。
虽然被慕容妃重伤,朱阳灏却恢复得很快。朱阳珩告诉他,是一位来自神庙的神秘女子救了他;这位姑娘自称是祭司派遣来的神界使者,擅长于音幻之术。始时对于朱阳灏的伤势就连军医亦束手无策,幸亏那位神秘姑娘相救。
擅长于音幻的神秘女子······朱阳灏想起来梦中的那位天真明媚的神族少女妃代,莫名感觉心头暖融融的,正如那漫天白雪中绽放的凤凰花。
原来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听闻朱阳灏伤愈,顾元与段氏阿惠姬前来拜谢救命之恩。
段氏阿惠姬芳龄十八,容言婉柔颜如玉,端庄高洁气质不俗。看着这温婉佳人,朱阳灏不禁想起那宫闱传闻:“听闻段姑娘与段氏先夫人容貌相似,不知是否?”
“先母逝世时,臣女年方两岁;臣女不知。”听见朱阳灏提起她的亲生母亲慕容氏,阿惠姬脸色煞白,随即行礼拜道。
十六年了,再也没有人与她提起她的亲生母亲,也包括她的亲生父亲;因为她的母亲是慕容王朝的长公主,
也是——朱阳王朝的禁忌。
朱阳灏出生那一年,即是慕容王朝的覆灭。
慕容氏的儿女个个美貌聪慧,而三皇子朱阳渊的生母慕容皇后与五皇子朱阳宸的生母慕容昭仪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美人云集的后宫之中,慕容昭仪可是宠冠后宫的第一美人。
顾元察觉出阿惠姬话语中的不正常,连忙寻找借口带她离开。
望着段氏姑娘远去的背影,朱阳灏很失望。想着,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贴身佩戴的玉佩,沉思。
明昭帝后宫妃嫔多是九州世族贵女,或是未称帝时迎娶的前朝女眷。
据说,二皇子朱阳灏之母亦是慕容王室宗室女子,昔时仅是隐于后院默默无闻的卑微妾侍;有幸一朝怀孕诞下一子却死于难产。明昭帝登基后赐封后院妻妾,偶然想起那个为自己生育一子的女人,才追封为小仪。妃嫔常言,二皇子虽年幼丧母却也因此走运;文恪皇后念及与慕容小仪同室,待朱阳灏多有照拂,并时时带在身旁与同龄的嫡子朱阳渊相伴。
养在嫡母身边的孩子,自然与寻常庶出之子不同。
然而文科皇后离世时,他们年仅八岁。深宫后院耐虎穴狼窝,没有母亲罩着的孩子如何活着成长;八年,愈发思念昔日在文恪皇后身侧之时,但是他也还记得文恪皇后临终前悄悄对他说的话。
文恪皇后祭日,朱阳灏写了祭文在河畔朝东烧掉。
“殿下祭拜雅楠公主?”
夜漆漆,一红裙少女娉婷而立,手执玉笛,脸覆轻纱;她安静的望着朱阳灏,问道。
雅楠乃文恪皇后闺名,朱阳灏确并不知晓,故不明。
红裙少女莲步轻移,伸手施展幻术;蓝绿色的经文落入火中,化作灰烬:“祭司大人与公主曾有数面之缘,怜其无依,特以此赠予她。轮回之后,若性向善,一世安矣。”
“谢祭司,谢姑娘。”朱阳灏抬头,正对上红裙少女美目盼兮、清澈如泉。如此近的距离,朱阳灏看见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竟是如此熟悉······是那个女孩子,“你是妃代?”
红裙少女明显一愣,略慌乱的眸光逐渐恢复平静如水:“小女神庙司乐妃代。”
依然是那句话,却不似梦中的少女妃代般笑意吟吟。
仿佛明白朱阳灏内心所想,妃代浅笑解释道:“那是司乐师的梦境,你所见到的是梦中的我。自然,祭司大人引你入梦,是因为故人所托;我是祭司大人派来帮助你的神界使者。”
“故人?”朱阳灏不解。
“你的亲生母亲。”妃代为他解惑道;顿了顿,妃代伸出手,金黄色光芒曜曜化作一柄三尺长剑。剑柄雕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剑刃古朴寒气逼人,隐隐可以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盘旋流转;妃代江剑递给朱阳灏,示意他接过剑:“此乃上古凰之剑,是祭司大人予殿下之物。若殿下有朝一日需要,神庙愿倾尽全力助殿下完成。”
朱阳灏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姑娘既如此说,可否让我见我亲生母亲一面。”
听朱阳灏竟提起此事,妃代愕然。朱阳灏的母亲逝去时,祭司曾亲临尘世寻找她的魂魄;却因着明昭帝朱阳缙之侧那妖人国师从中作梗,朱阳灏之母恐怕早已魂飞魄散了。朱阳氏之人却是狠毒,尤以朱阳缙甚之;也许,这也是祭司封锁了神界与尘世唯一通路的原因。
祭司愿意帮助朱阳灏,可不仅因为他是慕容氏嫡系血脉,更因为他是她的孩子。
“妃代姑娘既不可为之,又何必予我希望。”朱阳灏失望的努努嘴,欲将凰之剑还给妃代,“我与祭司素昧平生,此物我确实不能接受。”
“神族没有这样的规矩,祭司大人不喜欢别人忤逆他的意思。”妃代黛眉微挑,薄纱下看不清她的表情;认真思考一下,它继续说道,“而且,这不是祭司大人赠予你的,而是予慕容氏后胤的报恩;闵帝曾有恩于祭司大人。”
朱阳灏惊然瞪大眼睛,凰之剑滑落在地上发出“叮咚”响声。妃代轻轻勾勾手,凰之剑缓缓升起,夜色中恍若一只金凤凰展翅飞翔,辉宏壮丽;凤凰翔于空,复而归于凰之剑内,金光毕隐,凰之剑慢慢下降停于朱阳灏面前,朱阳灏深吸一口气伸手接住凰之剑。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妃代笑而摇头,神秘兮兮道。
朱阳灏撇撇嘴:“如此不知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战魔出世乱世降临。神谕,慕容氏子嗣是乱世终结者······”妃代附在朱阳灏耳畔轻轻吹气,气若芷兰,“慕容氏并无嗣子,殊不知慕容氏嫡系王女之子可否作为嗣子?雅楠公主与都安宛郡主并非嫡系王女······”
不待妃代说完,朱阳灏慌忙打断了她的话:“我的母亲是庶女。”
“怎么可能······”妃代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祭司的谕令是不可能出现问题的,那么只能是其他方向出现了差错。人族的事情确实太难以理解,至少神族即没有混乱不堪的矛盾恩怨;确实不能明白为何祭司大人要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人族解决,也许的确说因为那个女子,那个唯一一个曾令祭司大人动了凡心女子。
回首望着西方漆黑一片,妃代想起衡书阁记载的一段神族历史。
八十年前祭司陆续派遣三位神族女子化作凡界姑娘来到尘世,指引上古神女回归。这三位姑娘分别是慕容王朝安帝皇后段氏、陆源王妃伊诺氏(成帝皇后伊诺氏姐)以及青州伊诺氏长女伊诺绥;慕容王朝灭亡后伊诺绥回归神界,然而接踵而至的便是战魔之星的异行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