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已是巳时,您该起来了。”

婢女阿双轻轻推开帘门,走进里屋,掀起天青色的纱帐,对着侧躺在床上的女子轻轻说道。

“已经巳时了吗?”

女子淡淡的嗓音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她缓缓起身。

女子眉若远山,芙蓉如面,肤若凝脂,白皙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一双眸光潋滟,倒是个顶顶漂亮的美人儿。

阿双想,若是这外人瞧见了姑娘这样子,还不得神魂颠倒从此心中只有姑娘一人啊。

“你又在胡想着什么?”

见到阿双愣愣地望着她瞧,女子淡淡笑了下,打趣一般地说。

“我在想姑娘如此貌美,以后谁有那个福气娶了姑娘!”

阿双脱口而出,但话音刚落便觉自己失礼了。

小姐虽然平日待她极好,但她毕竟是主子,做婢女的怎好去打趣自家主子呢?

“服侍我起来吧。”女子淡淡一笑,并没有斥责什么。

“嗳。”

阿双应了一声,然后手脚麻利的服侍着女子。

女子名唤容蓁,乃是江南容家的长女,生的貌美又秀外慧中,但是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容蓁,从小身子骨就弱。故而外人只知容家有女生的极为貌美,却从未见到过这容家大小姐。

“阿双,磨墨。”

“小姐又要写信?可那人又从未回过小姐一封信。”

阿双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

“我写不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他回信与否毫无干系。”

容蓁淡淡地说。

给那个人写信的习惯,她已经持续了三年。可这三年间,她却未曾收到过那人的一封回信。这次,大抵是一封绝笔信了罢。

轻轻吹干信纸上的墨迹,容蓁怔怔地望着,许久才吩咐阿双给那人送过去。

世人皆知容贺两家世代交好,更是为自家小辈定了娃娃亲。但世人不知道的是,容家女儿容蓁,自小就喜欢上了那名誉天下的贺喻之。

也无人知道,在知晓自己的娃娃亲后,容蓁内心的愉悦。

但容蓁心底也知道,那人大抵是不喜欢自己的,见了面向来是对她冷脸相待,就是那隔壁小女,都曾受过他的温润相待,自己却从未有过这般待遇。

也是,自己是个短命的主,何苦连累了人家?

容蓁自嘲笑笑。

容蓁倒是不怕死。

打小她便跟着祖父祖母一起生活。祖父容安是大儒,本受朝廷重视,但是因着祖父生性不羁,早早就辞官,带着祖母跟她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跟着祖父一起生活,容蓁倒是随了几分祖父的性子,对生死倒也不是那么重视。

人本就一死,尘归尘,土归土。

但是容蓁不舍。

在祖父祖母仙逝后,她便跟着父亲母亲,虽有稍稍生疏,但相处也是融洽,尤其是在有了幼弟之后,父母自觉对她愧疚甚多,对她就如同待一个瓷娃娃一般。

若是她真的死了,家中父母还有幼弟,又该是如何个伤心模样?

还有那个人……

她总还是不甘心的。

“咳、咳咳。”

阿双出去打水的工夫,容蓁突然猛烈咳嗽,在看到帕子上的斑斑血迹之后,容蓁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她果然没有熬过这个夏天。

明康五年夏,容家长女容蓁过世,容家大恸。因着容家在江南一带,是善福之家,备受众人尊敬。而众人虽然从未见过那容家大小姐,却也是因着容家,自觉跟随在容蓁的棺木后。

而在京都。

“主子,容家大小姐,病逝了。”

“啪”

执棋的主人在听到自己属下的这句话之后,手微微一顿,手中的棋子落下,清脆地发出了一声声响。

“那主子……”

下属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男子。然后他就看到自家那年轻的太傅大人,一向淡定自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慌乱的神色。

他轻抿唇,缓缓把手放下,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

“你方才,说了什么?”

手下听到了自家年轻的太傅大人不确定的话语,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颤抖。

他虽然不明白自家大人为何会有如此表现,但还是尽职地重复了一遍:

“容家大小姐病逝了,棺木已下土。”

“这是容家大小姐给主子的一封信。”

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松了又紧,贺喻之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许久,一直低着头的手下才听到自己主子克制的声音:

“……信留下,你先下去吧。”

怎么会呢?

等到四周无人的时候,贺喻之一个身形不稳,双手紧撑着棋盘才勉强稳住。

他明明……给的是让容蓁看起来虚弱,但实际上不会伤人性命的药啊,怎的、怎的会……

容家……实在是过于大盛,哪怕容家大儒知道物忌太盛的这个道理,但是容家小辈过于出色,虽为皇帝所用,但免不了猜忌怀疑。

当今天下太平,近乎一半的功劳都是容家所享誉,皇帝器重,百姓爱戴,自然是免不了同僚的嫉妒。

贺家与容家交好,又深谙其中利弊,故而与容家大儒商量,让容蓁假意身体虚弱。当今盛世,女子若有才,也能为所重任。容家容蓁天资聪颖,自小就表现出自己的聪慧,这也让一些人暗暗担心容家是否是独享皇恩不衰。这些暗地里的人,免不了要做些手脚。

容家大儒疼爱自家孙女,自然是不愿有这种危险出现。

故而容家容蓁在十二岁之后,身子就一天天的虚弱。那药,还是贺喻之特地向他师父寻来,只是为了让容家女儿身子虚弱的事情更加真实。

这药,绝对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出在照料容蓁饮食的人身上。

贺喻之抿唇,眼底一片暗沉。

眼角瞟到一旁的信封,贺喻之闭了闭眼,伸手取过。

看完后的贺喻之脸色铁青,信中一句“自此,与君绝,不复相见”让他一阵揪心般地疼痛。

那个聪慧的女子,早料到了自己的死期?

只是这信,为何现在才到他手里?这其中又有何人动了手脚?

心绪烦乱,他无心思考。

“木青,去容家。”

本是八月,但京都的天乌蒙蒙地一片黑。

怕是要下暴雨了。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