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村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只因舍不得村中祖产,所以才未迁至天剑城中居住,所幸离出云剑宗不远,仙师们时常前来巡视一二,若有魔物靠近,便会将其击杀,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安宁。

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村子里的青壮多以捕猎,采药为生,妇人们种着几亩山田。

采集而来的草药兽骨在远些的天剑城里换些吃穿用度,倒也平淡安宁。

这时天刚黑,村子里的汉子们差不多都回来了,有收获的欢声笑语。

而运气不好的,也不恼怒,只是少不了被家里的婆娘埋怨几句。

道长怕惊扰了村民,便缓缓的落在村外。

那白云一到地面就渐渐变淡,最后化为一丝青烟,被道长收在一个青玉小瓶中,很是神奇。

不过云轩似乎还是担心家中的母亲,也顾不上惊奇,正忧心忡忡的想着如何开口相求。

落地站定后,道长此时已有了考效的意思,明知这孩子定然有事相求,却故意相激:“孩子,前面就是你们的村子了吧,你且去吧,贫道这便走了。”说完便佯装要走。

云轩一看便有些急了,只因母亲肺疾迟迟不见好转,现在已长卧在床,不能起身,这半年来家中所有钱财都在天剑城里换了药了,已无半点积蓄,无计可施之下,便在药店门口苦苦相求,换来一副药方,跟着村中大人进山采药,按着方子,自己给母亲熬些汤药,可仍是未见效果,眼见母亲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心中已是焦急万分,心想今日得遇高人,无论如何也要请去给母亲看看。

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忙说道:“谢谢老爷爷救我性命,母亲说受人恩惠定要报答,敢情老爷爷到我家中坐坐。”说到这,云轩顿了顿,想到家中为了给母亲治病,值钱的东西早就拿去换钱换药了,可真称得上是家徒四壁,就连吃的,也只剩一些挖来的山薯了便有些脸红,“好让我给老爷爷煮些……嗯,煮些山薯吃。”

说完又像是怕道长嫌弃,忙补充道:“这山薯都是我前些天刚挖的,可甜了,您一定要尝尝。”

道长温和的看着窘迫着急的云轩,心中暗道这孩子倒是能沉得住气。微微一笑,便顺着说道:“那便前面带路。”

云轩一听,喜得跳了起来,连忙向村中跑去

道长背负双手,渡步跟上。

云轩家在村子的边上,简单的两间茅草屋。

用泥浆混着茅草搭成,虽然不大,倒也能遮风挡雨

用树枝简单的围成一个院子,角落里整齐的摆放着柴火,边上,是一个青色的水缸。院子里几个箩筐里,晒着还未来得及收的草药,屋檐下支着一个小小的药罐,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此处,便是云轩长大的地方了。

云轩推开院门,进到屋中,用火石将油灯点亮,这才将道长请进屋子,只见屋中只有简单的桌椅,些许杂物,倒也摆放的整整齐齐,木板搭成的床上铺着一层稻草,一个头发灰白,面容枯槁的妇人躺在上面,盖着薄薄被子,似乎正在昏睡,气若游丝。

云轩看了看母亲,眼泪又是不争气的想掉下来,红着眼睛说:“老爷爷您先坐,我这就去给您煮山薯。”

道长叹了口气,摸摸云轩的头,说:“孩子,不忙,这是你母亲么?”

云轩一怔,再也忍不住,便跪倒在地,哭道:“老爷爷,请您一定要救救我母亲!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采药,我还能给您捶背,我什么都能学,请您救救我母亲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便重重的磕在地上,泣不成声。

道长虚手轻托,将云轩扶起,心中暗暗点头,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至孝,慈祥的说道:“孩子,别哭,且让贫道看看。”

云轩一听,连忙擦擦眼泪,来到床边,轻轻摇了摇母亲,见母亲缓缓的张开枯黄的眼睛,忙颤声道:“母亲,您看,这位老爷爷刚刚救了我的性命,还答应帮您看病,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云氏定了定神,慢慢的偏了偏头,看见屋中站着的道长,倒是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眼神忽然有了些神采,可慢慢又黯淡下去了,重重的咳了两声,看着焦急的云轩,微弱的道:“唉,傻孩子。”

又望向道长,缓缓说道:“多谢道长好意,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若不是实在放心不下这孩子,我怕是早就去了。”

说完又咳个不停,咳到几乎快喘不过起来了。

道长仔细观其面色,便知这妇人已是病入膏肓,只靠一口气撑着,已然是油尽灯枯,无药可医。又怜云轩一片孝心,实在不忍如实相告,轻叹一口气,上前两步,将手搭在云氏的手腕上,度了少许灵气过去,叹道:“唉,苦了居士了,贫道法力低微,无力为居士除病改命,实在是愧不可当。些许灵气,可助居士与孩子多说些话。”

说完便退至一旁,神色黯然。

云轩在一旁一听这话,忽然跌坐在地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像失了魂一样,当真是悲痛欲绝。

灵气入体,便分散开来,滋润之下,云氏竟瞬间感觉精神了许多,一惊,忙问道:“道长可是修行中人?”

“哦?居士也知修行中事?”道长疑惑的问。

云氏得灵气滋润,说话也流畅了许多,激动的说道:“我在天剑城,有幸见过仙师风采,听村中老人曾说过,修行中人,飞天遁地,移山填海,无所不能,更是寿逾千年,当真是真神仙。”

道长闻言不禁有些唏嘘,苦笑叹到:“实不相瞒,贫道修为低微,神仙可万万称不得。”

云氏闻言心中有些悲喜,一想自己这性命怕是随时便会消散,留下轩儿孤苦无依的,实在是无法心安,若是能跟着这道长修行,倒也是一条出路。便一咬牙,再不迟疑,沉声喝到:“轩儿,跪下!”

云轩一听,忙跪倒在地,只是仍泪流不止。

云氏说完竟也挣扎着想起身,道长连忙挥手虚扶,云氏这才作罢。虽已是油尽灯枯之际,可目光仍是炯炯的盯着道长颤声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道长答应,不然我就算走了也实在安心不下。”

道长闻言沉吟片刻,看了看云轩,沉声道:“居士请讲。”

“还请道长收轩儿为徒,这孩子父亲早早去世,与我相依为命。我身子又不好,病倒之后,便是这孩子,每日扇枕温衾,关怀备至。”云氏说着便流下泪来,轻抹了把,泣声说道:“轩儿聪慧,性子又纯良,道长带在身边,他有个去处,我也就安心了。还请道长万万莫要推辞。”

道长一怔,坦然说道:“近日我一直心绪不宁,便外出云游,今日有缘遇见令郎,见其遇事沉稳有度,又有一颗赤诚之心,便动了收徒的念头,这才跟来此处。居士放心,若云轩资质尚可,贫道便收他为徒,也好传下道统。就算云轩实无修行之姿,贫道也将其带回观中,定可护其周全。”

云氏闻言,整个人像松了一大口气,又缓缓的躺了下去。口中呢喃着:“那可是太好了,我就放心了…放心了。”目光中的神采,一点一点的淡去,慢慢的闭上双眼,似是就要去了。

云轩见状忙拉住母亲的手,颤声喊道:“母亲,母亲!”

云氏像是忽然又想起一事,睁开眼睛,拉着云轩柔声说道:“孩子,你爹爹死的时候带回来的那块石盘,你带着吧,无论如何,那是你爹爹拿命换回来的。”

“孩子,不要难过,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的开心,活的自在!我和你爹爹,会在天上看着你的。”说完,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抬手想摸摸云轩的头,却徒然垂落,缓缓闭上眼睛,再无声息。

“母亲!母亲!!”云轩泪止不住的流,嘶哑的大喊,

可云氏,却再也听不到了。

可怜小小少年,这才年方十岁,便已痛失双亲。

虽早已被生活磨练的坚强了许多,可仍是无法接受,嘶哑的哭了许久,依然是悲痛的不能自己。

道长在一旁也是不胜唏嘘,心道:“修道之人,质真若渝,悲伤便要将其释放出来,若这孩子将一切放在心里,那才会真正的成为心结,若将来踏上修行之路,反成阻碍。”便也不阻止,只是轻轻的叹息一声。

都知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可真正挨到自己身上,谁又能淡然处之呢,这个世界从今天开始,对云轩来说,与以往变得不再相同,无论他有没有做好准备,无论他是否能够面对,将来的路终究要自己去走了。

云轩痛哭许久,微微平复了下心神,回头见道长负手站在窗前,便擦了擦眼泪,上前抽泣着说道:“道长爷爷,母亲刚刚离世云轩身为人子,万不能一走了之,还请道长爷爷能宽限一日,待明日将母亲下葬之后,再随道长而去。”

道长回首,看着云轩哭的通红的双眼,也是心中怜惜,沉声说道:“那是自然,孩子你也莫要太过悲伤,你母亲刚刚交代你的可还记得,要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开开心心的,你母亲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说完沉吟片刻,担心这云轩过度悲伤,伤了元气,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递给云轩:“这颗益气丹你服下,可益气养血,安神顺气。”

云轩伸手接住,低声谢过,转身出去将另一间屋子简单收拾一下,回来又对道长说道:“道长爷爷,家中简陋,今夜还请爷爷暂时将就一下。”

道长闻言,微微笑道:“孩子,你莫要管贫道了,快把丹药服下早些歇息吧,贫道在院中打坐即可,无需你分神照看。”

云轩一听有些着急,忙说:“那怎么行,夜里外面很冷的。”

道长摸摸云轩的头,暗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分外懂事,越看越是喜欢,笑着说道:“傻孩子,修行之人,餐风饮露,莫说你这院子,就是江河湖海,高山深林,世间各处皆可修行。”

云轩闻言惊奇的睁大眼睛,便不再坚持,将道长给的益气丹服下,便又回到母亲床边,红着眼睛用棉被将母亲遮住,跪倒在床边,低声抽泣,伤心难过不已,看着样子,似是要为母亲守灵。

道长轻叹一声,也不好再劝,便自顾来到院中,在屋檐下盘膝坐下,闭上眼睛打坐,身体竟缓缓浮起,离地约莫一尺,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白光,随着道人的一呼一吸,也是一收一放,神奇无比。

深夜,月朗星稀,云山村一片寂静。

云轩服下益气丹后,倒也不觉得饿,只是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守在母亲床边,低声抽泣。

回想起母亲尚未病倒之时,那是父亲也还在,母亲在家抱着自己,教咿咿呀呀的自己识文断字,父亲每次进山回来总是会给自己带些好吃的野果回来,去天剑城卖药材的时候会给自己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日子过得平静幸福,可越想越是难过不已…

忽然想起母亲交代自己要好好活着,要开开心心,就用袖子擦擦眼泪,带着哭腔说道:“母亲,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嗯,要开开心心的,您放心吧。”

说完,又想起母亲说的石盘,便站了起来,小小年纪,跪了半夜,膝盖早已酸麻疼痛,略微踉跄一下才站稳,揉了揉膝盖,云轩擦了擦额头的汗,也不知怎么回事感觉身体越来越热,一股热流在膝盖处转了一圈便又回到胸腹处,膝盖居然瞬间就感觉不疼了,神奇无比,可热流似乎并没有损耗多少,依然如同一团火焰般在胸腹之间熊熊燃烧,倒也不是特别难受,就是有点热,云轩也不疑有他,并未多想,只道是道长给的丹药神奇。就去寻找父亲带回来的石盘去了。

云轩却不知,这益气丹虽是最普通的启灵期常用丹药,但对于一个尚未启灵的孩童来说,其所蕴含的灵气仍是非比寻常,道长一时关心之下,倒是忘了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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