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下午,我早早地就从图书馆回来了,我准备今天洗澡。出得教学区的大门,我在电影广场左侧的那个铁皮小屋前停住,踅了进去。这间铁皮屋是学校商店的一个分店,卖作业本、纸墨和肥皂、洗衣粉等日用品。我想买几只衣架,洗澡洗衣服后,晾衣好用。我看见店里的一根细绳上挂着一串竹制的衣架,就请售货员取下了几只。我正挑拣间,狭小的室内忽然闪进了一女生,我用两眼的佘光瞟了瞟来人,觉得这位小姐既熟稔又陌生。我有点吃惊,就装着不经意地掉头一盼,天哪,又是她!是那个曾令我神魂不安的姑娘,她还是那身装束,粉红色的毛衣,黑绸飘带。我的眼光正好接着了姑娘不经意地看我的冷漠的目光,而我却仿佛觉得沐浴了春天明丽的艳阳。我的心怦然一抖,跳动的频率陡然加剧了,我的两颊烧得火辣辣的,我觉得自己再逗留不走,准会晕倒。于是我急遽地胡乱抓了四只衣架,匆匆付了钱,就仓皇地逃离了那间铁皮屋。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神情恍惚地取了衣服毛巾,下楼朝浴室走去。我的脑袋里灌满了姑娘的芳容倩影,心里却是空空落落的,并且感到它还在无限地扩胀,这种扩胀令我窒息,痛苦。

我进到浴室,脱光衣服走进淋浴间,将喷头的水量放到最大猛冲着自己的身体。我捂住自己水淋淋的脸,痛苦地承认了这样一个事实,经历了同那个姑娘的三次碰面,我爱上她了!这就是那种荒唐、愚蠢、可笑的单恋!我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身世,也不了解她的性格,更不清楚她是否有男朋友,总之,除了她的容貌,我对她一无所知。然而我不幸又意志薄弱地受了她美貌姿容的蛊惑,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她!丘比特是个盲童,爱更是一种鬼使神差的情感,人产生爱情就好像是魔鬼附体,使人无缘无故地发疯。

洗澡归来,食堂正好开饭了,但是我根本不想吃东西。我半躺在床上,呆呆地想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对宿舍里同学归屋后的喧嚷吵闹充耳不闻。天知道我的还未满二十岁的稚嫩的心灵如何能承受住这痛苦的单相思。我没有心思去教学区温习功课了,就捧起枕边的《红楼梦》,集中心力读了起来。但我仍然无法把她的艳影从我脑子里清除出去。

翌日清晨,我醒得很早,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她。宿舍楼里的大学生纷纷起床盥洗、下楼吃早餐,那种响动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滚过来的一阵闷雷。学校的洗衣妇在楼道里有气无力地喊着:“拆洗被子——”、“拆洗被子——”从一楼喊到四楼。我想到食堂去碰碰她,于是我一骨碌翻身下床,以最快地速度穿好了衣服,勿忙抹了一把脸,就下楼奔食堂而去。天刚破晓,西边的天幕上还有几颗半明半灭的残星。天色昏淡,空气清冷。茂密的梧桐树中鸟雀嘁嘁喳喳叫个不停。

我一连转了三个学生食堂,也没有顾见她的身影,便勉强在五系食堂买了份油条稀饭,但因心绪不佳,没有胃口,略吃了几口,就把它倒在了食堂的水池里。

上课的时候,我的头脑里依然萦绕着她的身影,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思,渴望见到她。

吃晚饭的时候,我终于在食堂的甬路上看见了她,她穿一件酱黄色的真丝茄克,和一个矮矮胖胖的姑娘走一道。我在人流中爱怨交加,阴沉沉地盯着她,可她和同伴载笑载言,全然不在意和我擦身而过。

晚饭后,我见寝室里聚着一堆闲侃的哥们,就拎了书包去阶梯教室看书,但我心神不宁,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坐了不到一个钟点,就收拾书本离开了教学区回寝室。在电影广场的西南角我猛可地撞见了浴罢方归的她,她的头发湿润,脸色鲜艳,光彩照人。我禁不住心摇神动,险些张口招呼她,但我毕竟年少胆怯,不敢造次,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她摇摇摆摆地进了女生楼。

接连两次的碰面使我又是欣慰又是苦恼。我没有看错,姑娘娴静、稳重、不是那种招蜂惹蝶的女郎,的确值得自己倾心爱慕。然而她格调高雅,貌若天仙,又怎么会垂顾我这个身貌平平的小个男孩呢?我对自己痛苦无望而又深沉强烈的爱情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我没有勇气追求她,况且,即使我硬着头皮去向她表白心迹,必碰一鼻子灰无疑,可我又想不出办法来消除这种一厢情愿的感情。我沉思默想了许久,还是浑然无绪。未了,我不禁恼怒地横下心来,干脆顺其自然,放任这该死的情思,看它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