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谷,桑音阁内。
“今年准备怎么做?”
落尘临窗而立,目光深邃的望着外面葱葱郁郁的山林,阁楼下的小道上正有一些人往上走着,相互谈论着什么。
一个身材挺拔面色柔和的男人慢慢走过来,站到了落尘的旁边,眼睛也是看向了外面。
“他,终究还是很像将军啊!”落尘没有回头,却也知道那人是谁,此话一说,他的心里似乎是舒缓出了一口积压多年的气息。
男人听了,嗯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将军要是在天有灵,肯定会感到欣慰吧!”
欣慰?落尘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欣慰这两个字,看到儿子继承了自己的追求,应该会欣慰吧!可是此刻他却很不希望从那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他父亲的影子,一点也不希望,他甚至希望如果有可能,他想要那个孩子永远都丢掉那个身份和那段记忆,把那些血腥的事和气味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抹掉!
“你啊,也该放下了。”男人劝慰似的说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那些路你不让他去走一遭,他又怎么会知道是好是坏,再说了,这么多年了,云音他不是依然在跟着你学琴吗?我相信他,他一直都是很有主意的,明辨是非。”
明辨是非?落尘心底自嘲一笑,当年他也觉得他自己是明辨是非的,可是那件事到底算是是呢?还是算是非?
他一个落荒而逃之人又如何有发言权,这个问题该问也得去问长埋于黄土的二十万将士,要问也得问一问这西洲大地的千万百姓,究竟当年之事是对还是错!
至于自己,不过一个胆怯的懦夫而已,借着那个孩子苟活了这么多年,又有何资格对当年之事做出评判?
落尘沉默片刻,看着面前的男人,说道:“我看着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血淋淋的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然后看着他长到今天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让他再去走他爹的老路!”他布满沧桑的脸上闪过一丝心悸。
“他以后只能学琴,就算不学琴,我也不能让他走上他爹的路,任何人都不能控制他利用他!”落尘说话掷地有声,绝不容人反驳,对面的男人也是无奈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别人不知道他的苦楚,但是他是清楚的。
“去年是因为他弄伤了手指,所以才没有参加考核,今年呢?”男人问:“你总不能把他困在这个山谷里一辈子吧?”
“他这样,去了别的地方我也不会放心的!”落尘说着看向了面前的男人,何况从音谷出去的琴师大多都是要被挑进各国宫里去做乐师的,他又怎么会让他去宫里呢,就算是把他禁锢在音谷一生,他也不想要让他靠近庙堂一步。
只要我还活着,就绝无此种可能!我的这条命多亏了他,若是我如此苟活于世还是无法保全将军唯一的血脉,那我金云真是死后也无颜面对将军!
“我是想让你带他去虞国,一来那边有你看着他我也放心,二来,只有你看着他,他才安全。”落尘说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朝着最前面的座位走去,“虽然那件事儿过去已经这么多年了,可是我这心里一直都放不下心来,总觉得他出了这里就会遇到什么人,总觉得那些事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男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考核直到傍晚夕阳西下时才结束,按照往年旧例,参加考核的琴师会优先被各国宫中乐臣挑选,而后剩余未被各国选中的琴师才有自行选择的权利,至于那些被各国乐臣选中的人,除非是有特殊情况,否则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琴师拒绝的。
来谷内求学的人自然大部分都是想着靠这次考核进入皇宫,至于是怀着什么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也的确是个难得的办法,因为在西洲各国实行官位世袭制的制度下,普通百姓想要进入朝堂那简直是难如登天,他们必须要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且就百姓身份而言,考到最后也不过是能得到一个极小极小的官位,十年寒窗到最后也许都得不到一个军中军士长的职位。
因此,梵音谷超脱于西洲各国的独特存在便成为了普通百姓进入朝堂的一个渠道,虽然是个渠道,却也是管控的极其严格,选定的琴师会被各国负责官员查清祖上三代人员以及社会地位,若没有为官者,那他们就算是进了宫也只不过是千万琴师里的普通一员,在等级制度如此严格的宫廷内,他们几乎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不过,就算如此,很多人也是挤破了脑袋的想要入宫去,别的不求,至少在宫里吃穿不愁,且还能拿月奉,他们自然愿意进宫,何况,宫里是财富和权力的集聚地,每个人都有着白日做梦的念头,他们自然也是如此希望。
考核要进行一天,结果却是要等到第二天才能确定,大家要去要留也是要等到第二天才会知道。
云音愣是自己在山顶待了一天,他知道就算他不出现在桑音阁,师父也不会说什么,也许是对他失望的已经不抱期望,又或者,他总是隐隐觉得其实师父是不想让他通过考核的,或者说是不想让他离开梵音谷。
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测而已,夜里,他照常例去了师父房间汇报谈话。
“师父!”
落尘打开门走了进来,云音尘正站在房里等他。
“公孙先生!”他抬眼后才发现进来的并不是他师父一个人,还有另一个熟人。
“云音。”公孙乾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两个人坐到了木椅上。
“今天怎么没参加考核?”落尘捧着一杯茶水,喝着茶,语气里平静自若。
“师父,你也知道我的琴艺,今天那么多来自各方的音律高人,我哪里有胆子上台献丑啊!”云音尘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