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成恍然大悟，“怪不得！集团送你出国！是为了方便你去看病吧？是不是？”
谢辉笑笑，没说什么，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杨建成本来觉得不公平，认为谢辉肯定是夺走了自己的发展机会。现在看看谢辉那么痛苦的样子，他觉得有些释然，甚至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感觉。
集团送谢辉出国，无外乎就是让他自己赚着钱，自费把病治了，留在国内，因为政策制度会要求企业替员工承担一部分的医疗费用及保险。
可是出了国，又另当别论了。与其说谢辉是出国享受优待的，不如说其实是送他去自生自灭的。
这个道理，林自强也懂。
他忽然就明白了，谢辉为什么戒了烟、为什么急着处理车子，他是生了癌症，在凑钱准备给自己治病。
这种时候，私人企业即使做的再大，都会展现出无情的一面。
他们这些个门店经理、区负责人，再怎么赚，到最后，还不是风光落尽。
谢辉倒是看的很开，“胃癌而已，治愈几率很大的。还不是抽烟抽的，平时想着压力太大，弄的老抽烟，这回好了，行了你们俩，我吃了药好多了，缓一缓我带强子就先走了。”
房间里一时静默，充斥着压抑的气息。
林自强心里很难过，他在意的人们，那些给予他生命中重要机遇和帮助的人，因为努力生活而失去了健康，他却有心无力。
前有孙敬业，现在是谢辉。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中格外难受。他甚至觉得自己在长征村那样的世外桃源里生活，简直是在躲避。
他应该选择和他们并肩作战。
这样的沉重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谢辉等药效上来，缓过些劲儿来，朝着杨建成握了握手，“那我就先走了，老杨，祝你飞黄腾达。”
杨建成迟疑了一下，握住了谢辉的手，“谢哥，早日恢复健康。”
在生死病痛面前，那些小小的个人恩怨和利益冲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谢辉笑笑，“那我带强子先走了，还得去见一个朋友。”
林自强点点头，“我去结账，谢哥你稍微等等。”
正要出门，被杨建成拦住了，“你谢哥还有胃癌呢。你们这就走吧，这顿饭我请了，反正你俩加起来也没吃几口。”
林自强和谢辉出了饭店并没有马上去找邓风，而是找了家干净的粥铺，喝了点热的生滚咸粥，谢辉这个病有医嘱，一定要按时吃饭，不能饿肚子，但是要注意吃得健康卫生。
从前打工结束的时候，林自强就经常跟谢辉两个人找一家粥铺喝点粥，就着点榨菜咸蛋小点心什么的，热热地喝一碗，各自回家。
回忆犹在，可是如今的林自强已经用一个飞快的速度在成长了。
谢辉有些欣慰地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林自强，“老弟，其实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多少次都以为你会拿红酒泼杨建成呢，没准再补两拳。没想到你这么耐得住性子，哥佩服你。”
林自强不以为意地笑笑，“杨哥也不是坏人，他只是有自己的圈子和人脉，这里又不是我们长征村，江城太大，太复杂，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再说，生意本来就不能每一单都谈成，慢慢来吧。”
说着，林自强喝了一口粥，忍不住微微皱眉。粥的味道还算可以，只是用了太多淀粉勾芡来体现浓稠厚重的口感，导致米香被冲淡了很多。
谢辉本就没有多少食欲，喝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林自强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路提携有加的老大哥现在眉毛拧成一团，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哥，你生了这么大的病怎么也没跟我说？”他低头，也没吃下多少，不过倒不是因为肠胃不舒服，而是在长征村吃惯了家乡那种干净料足的粥了，现在再到江城吃这种为了节约成本而刻意在原材料上做文章的食物，觉得没那个味道。
当然，谢辉的病情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谢辉看着林自强，摇头笑笑，“强子，我跟你说了你也不能帮我治好这病啊，多一个人操心，干啥呢？江城这地方就这样，每天有多少刚刚毕业出来实习的年轻人扛不住压力，他们看我们这些前辈觉得羡慕觉得压力大，我们也每天都在担心被人赶超了，大家都活得又累又担惊受怕的，生活就是这样的。还好，你哥我看人眼光不错，找了个靠谱的媳妇儿，你嫂子回头跟我一起出国，照顾我。”
林自强点点头，“哥看人的眼光一直都挺准的，嫂子我虽然面见得不多，可是她肯定是能跟着哥一直过一辈子的那种。”
谢辉得意的点点头，随机又揶揄林自强道，“你这其实也在自夸吧？老弟，我不是还看中了你嘛。等哥出了国，你还要继续努力啊！”
“那是，不然不是给哥你打脸吗？等于骂你眼瞎。”
林自强看着谢辉，对视一眼，两个人一阵傻笑，引得粥铺老板一脸惶恐，生怕是两个神经病进了他的店。
他不知，这笑声代表了两个深陷困境仍旧顽强乐观的灵魂。
饭后，林自强和谢辉一并坐上了出租车，去看望邓风。
看见邓风的时候，林自强几乎有些难以置信，曾经那么风度翩翩又自信满满的一个人，现在正无比拘束地住在郊外的一个出租房里，看着很惶恐不安。
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他看上去狼狈憔悴了许多。
谢辉带着饭菜过来，递给了邓风，顺便引了林自强给邓风，“强子，你认识的，之前一起吃过饭，给你店里供货的。”
邓风朝着林自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小老弟来见我有什么事儿？”
他的语气很冷漠，非常戒备，估计如果不是谢辉的引荐，甚至不会让林自强进门。
林自强走进这栋出租小屋，只觉得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是家徒四壁。
房子只有三四平，马桶淋浴旁边就是地铺，连扇隔门都没有。
他和谢辉没地方坐，只能站在门口。而邓风则拿出上次吃饭时用的一次性筷子，打开了便当，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这很难让人和当初意气风发的邓风联想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