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强赶到江城的时候，几乎有些不能适应。
比起长征村那种山青水绿、连空气都透着一股子清甜的气息，江城因人口密度过高又工业发展太快而产生了令人窒息的感觉，说是云泥之别，一点也不为过。
仰头看去，天空一片灰蒙蒙的。
林自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空气质量：良 PM2.5：87
看着满街忙碌的人群讲着各个城市的方言、各个行业的术语，川流不息地进出商场、地铁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充满华屋广厦的城市里，餐饮娱乐设施齐全的城市里，几乎想要什么都能买到，可是就不见几个人脸上带笑。
也是，空气浑浊成这样还能叫良，那空气质量为差的时候，该是有多“暗无天日”啊？
林自强抿了抿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拆封后戴在了脸上。
宁薇在他出行前特意给他拿的，说他在长征村呆久了，一下子回去江城肯定不习惯那里的空气。
当时林自强觉得宁薇是小题大作，一下火车却觉得宁薇简直是料事如神。
莫名的，想起宁薇的一颦一笑，林自强忍不住不自觉地也跟着微笑，连心头的晦涩都减轻了许多。
按照徐常丰给的地址，林自强坐地铁到了医院。
孙敬业就住在VIP隔离病房，他静静躺在床上，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和林大民的意外摔跤、几天就能出院的情况不一样，孙敬业的病情似乎很严重，病床旁边就是呼吸机、房间里有很大一台进口的空气净化器、雾化仪，将这个老人围了起来。
他本来是中等身材，现在却瘦了很多。
林自强心中一沉。
咨询了医生得知可以探病，只是需要做登记和检查，林自强得到护士的许可后登记了名册，换了无菌服，走进了病房。
躺在床上的孙敬业听到病房动静，睁开眼睛。就见到一个一米八二的青年站在他面前，眼睛红肿得跟个兔子似的。
“孙工，我来了。”林自强鞠了一躬，“很久不见，昨天知道您生病了，过来看您。”
孙敬业从头到脚把林自强打量了一眼。
风尘仆仆四个字似乎不足以形容他的狼狈，眼睛里的红血丝，起码得三个晚上没好好睡觉了。
孙敬业笑了笑，就着床边的把手坐起身来。
“听说你回乡创业去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能记着我这个老头子，也难得。回去也挺好的，你看看江城这空气，我一把年纪了进医院遭这罪，嗨……”
孙敬业许是太久没讲话了，冷不丁咳嗽起来，一发不可收。很快白色的床单上见了带血丝的痰。
林自强眼疾手快从桌上拿了无纺布纸巾，给孙敬业擦了擦嘴，扶他靠着病床往后躺好，顺手把床单上的血迹也收拾掉了。丝毫不嫌脏，医院护士也未必做得比林自强利落。
孙敬业手里闪过一丝光芒。
不是来自医院护士冷冰冰的职责，而是源自真心实意的关心，这种切身体验，许久没有过了。
当初觉得林自强是个好孩子，果不其然，不叫人失望。
孙敬业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句，“当初怎么没交没代的，就离开了？你要是早说回乡发展，我老头子还能扣着你不成？”
林自强低头，“手机掉了，去工地上，您和徐工都去了新的工地，老家那会儿又说我爸受伤了，赶着回去。没能联系上您。”
原来如此。
想起林自强那个破到掉漆的诺基亚，孙敬业心里一阵释然。
“你也挺不容易的。只是可惜了你那会儿学了那么久的建筑，回去发展没什么用武之地了吧？”
林自强摇摇头，“不会，我现在注册了一家建筑公司，还是打算干老本行的。而且正因为回去家乡发展，这个建筑行业才派得上用场。但现在还没有初始的资本，所以先利用现有资源，卖点家乡的农产品，幸好有谢经理的支持，否则起步是真的困难。”
孙敬业恍然大悟，随即产生了兴趣，“那你现在名下有建筑公司？叫什么？生意怎么样？”
林自强低头，“敬丰建筑科技公司，半个月前刚登记的，还没钱，也没人，做不了工程项目，但是之后我会发站起来。”
孙敬业心里着实震撼了一下。
敬丰，他孙敬业和徐常丰两个人的名字都在里面了，这恐怕是很用心了。
半个月前，林自强应该还没想到会和自己再见面的事情，哪知道这么讨巧，还挑着他和徐常丰的名字，注册成公司名字。
这是个心里知道冷热的孩子。
想到刚刚孙自强帮自己擦血时的样子，老人心里又是一阵感触。
亲生儿女都在海外，说要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才能回来，眼下，居然是这个小伙子先来探望自己。
年纪大了，又在病中，人就容易感性。孙敬业的眼底微微有些湿润。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林自强躺下，清了清嗓子，“工程接不了，图纸你总能接吧？有活自己多争取争取。我睡了，你回去吧。好好发展事业，没事少跑来拍我老头子的马屁。赶紧走赶紧走。”
林自强考虑到孙敬业需要休息，点点头，“那，孙工，我先走了。我今晚住江城一晚，明天再来看您，您保重。”
“赶紧走！”孙敬业故作不耐烦地赶人。
等到林自强出了病房，老人又再起身，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徐常丰的号码。
“徐工，那孩子来看我了，他也挺不容易的。你下次别对着人家冷言冷语的了，这孩子挺好，我老头子没看错人。”
孙敬业对徐常丰来说，也算是半个老师。徐常丰还只是个工地监理的时候，孙敬业已经是作为一级建造师的项目顾问了，没有孙敬业，徐常丰不一定会有今天。
所以对于徐常丰来说，孙敬业的话，可能比圣旨都有用。
也正因如此，他才见不得林自强辜负了老人的期待。眼下孙敬业开口了，徐常丰当然也不说什么了。
林自强这个年轻人他心里也是欣赏的。
当然，在他知道林自强还开着一家建筑公司，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除了这公司的名字本身。
徐常丰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误会了那个不善辩解的年轻人。
孙敬业挂电话前最后一句话点醒了徐常丰：
“你那儿不是有个工程改建的图纸要外包出去找人画吗？让他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