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儿？你说呗。”晚上山路虽然不算太陡，但因为夜间空气潮湿，容易摔跤。陈爱萍仔细着打着林自强买来的强光手电看着路，就怕自己踩到地上的湿泥，漫不经心地有一搭没一搭回着话。
林自强迟疑了一会儿，决定先扶稳了陈爱萍，这才有些吞吞吐吐开口说道，“我在江城念书的时候，曾经跟一个女孩子谈过恋爱，我……给她买过很贵的手表皮包化妆品，花了差不多两万块钱，可能更多。”
村里的夜晚很黑，即使有强光手电打着，也只是脚下有亮光，看不见林自强的脸发红，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对生养自己的母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耳朵根都在发烫。
果不其然，陈爱萍听到两万块钱，一下子两脚打滑，差点摔跤。林自强庆幸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地扶着她，这才没真摔一跤，否则他们家就要轮流上医院了。
“儿子你说啥？”陈爱萍缓过神来，还是被江城的物价深深地震撼到了。
两万块，他们长征村的一户人家一年可能也花不了这么些钱。
想到从小到大，陈爱萍辛苦劳作的背影，想到她刚刚在医院里为了五十块犯难的样子，林自强很自责。
因为天黑，他同样看不见陈爱萍的脸上表情，以为母亲生气了，于是赶紧开口道歉。“对不起，妈。那些钱，我应该带回家的，你和爸从小把我养到大，我应该先孝敬你们的。”
知子莫若母，陈爱萍一听林自强这心虚的声音，就知道儿子觉得自己做错了，但其实她并不怪林自强，语气很柔和，“傻孩子，妈能惦记着你的钱？以后你成家立业了，还不得是跟人家姑娘过日子？难不成什么都留给我和你爸？我们俩能花多少钱？哎，那姑娘对你好不好？这次怎么没带回来，她漂不漂亮？”
陈爱萍没注意到林自强逐渐沉默的气息，只以为这儿子早给自己准备了个准儿媳，还挺高兴的，不过转念一想，这女孩没跟着来，又是个消费水平挺高的城里姑娘，又有些忧虑。
“儿子，那姑娘没跟你过来，是不是嫌弃咱们乡下地方环境不好，太脏了不愿意过来？”
林自强觉得内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还放不下这段感情，而是，直面贫困的家乡，回想叶可欣说分手时流露出的嫌弃，他的自尊心有些受伤。
再成熟、再理智、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林自强低头，轻声说，“我们分手了。回来之前几天分手的，她找了很有钱的男朋友，和她一样是江城本地人。她认为我不够爱她，也没有能力给她过更好的日子，而且我打算回乡发展了，所以我们分手了。其实这是必然的，我跟她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我都没有这样为你和爸爸买过什么大件的，却先给别人花了这么多钱。对不起，妈。”
他语气平淡，但却让陈爱萍的心从兴奋转为担心，现在又化作深深的失落和痛心，她觉得是自己不好——儿子没有好出身，连个好女孩也没找到。
鼻子一酸，陈爱萍的声音又带上了鼻音，“儿子，是妈给你的条件不好。”
她的一只手扶着儿子的手臂，另一只手搭上手臂，轻轻安抚性地拍了拍他，通过这样的动作，来传达内心的慈爱与温暖。
林自强没有说话。
那份温暖，他感觉到了。
这世上只有父母才会不计回报的关心自己。
他越加庆幸自己决定回来创业，这样就可以每天都守在父母身边尽到做子女的义务。
毕竟这世界上最大的遗憾，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陈爱萍见他默不作声，怕儿子还在内疚，手上加重了力道，语气慈祥，“儿子，记着，你没啥对不起你爸和我的，你妈我虽然是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但我跟这天底下所有当娘的都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子一辈子活得开心，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妈虽然有点心疼那两万块，但是绝不会怪你，你的青春比很多同龄人辛苦，妈就是心疼你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却没有一个好姑娘珍惜。哎……不提了，这事儿翻篇儿，以后谁也不提了。”
林自强心里一阵触动。
这事儿换了发生在其他人家里，少不得得闹到去城里追着把钱要回来。
不是撒泼耍无赖，而是两万块，对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但是陈爱萍理解他的自尊，尊重他的立场，还安慰他，这种母亲真的是全天下最开明的母亲。
觉得自己不孝这件事，是他唯一的心结，如今被陈爱萍解开，他更加坚定了要加倍报答这个给他幸福和理解的母亲。
陈爱萍一边走一边念叨，“其实，咱们村里好姑娘也不少，我看云云就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你说小时候她那么皮呀，现在真是女大十八变，那眼睛水灵灵的。还有那个当村委主任的宁薇也挺好的，小姑娘斯斯文文的，跟你一样，也是个985院校的毕业生呢。”
林自强语气坚定地轻声说道，“妈，我现在一点处对象的意思都没有。我只想好好创业，把村子里搞起来。”
见儿子意志坚决，陈爱萍也不多说，点点头。
这段对话结束时，母子俩也终于一起手拉手到了位于山腰上的家门口。
看着自家新修好的篱笆，里面还围着几只鸡，林自强微微楞了一下。
“妈……这栅栏……”
“那是乡亲们看你进医院了，大家伙一起帮你给弄了，说要支持你好好创业，他们不会做生意，帮你弄弄篱笆，这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陈爱萍随口说着，进了屋，把手电灭了，打开了灯。
这灯是林自强在镇上买的LED灯泡，上午刚装上去。陈爱萍本来寻思着这灯泡有啥好的，就一个灯泡居然好几块钱，比传统的灯泡价格贵许多，一开灯发现整个房间都亮敞了起来。
她不由得惊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