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大地。
古家村。
“岚哥,快点!大家都进去了。”
星夜下,虎头虎脑的少年吭吭嗤嗤地喘着粗气,对着他身后的那人,焦急喊道。
“急啥急?汤池就在那里,又不长脚,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后头一个悠哉的声音,懒懒答道。
“哎呀!”少年眼中急色一闪而过,竟是果断回身将那人一把扛起,一把扔在宽厚的肩膀上,随后便朝着不远处的一处石地疾跑而去。
“你这熊瞎……”
肩上瘦弱的古岚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只是比起虎背熊腰的古熊来说,从小便瘦弱的他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却也懒得挣扎,身体微微动了动,换了个舒适一点的姿势躺着,便任由身下的古熊肩扛着他一路狂奔。
“圣山冼体啊……”
跟随着古熊跃动的身体一颠一颠的古岚抬起头来,乌亮的眼睛穿过重重的空间距离,望向了极远极远的天边,那座在晦暗星夜下,却依旧散发着巍巍圣光的高大山体。
罴熊圣山!
在天岳大陆,自古便有造物创世的传说。据说在造物主创世之前,也便是天地未分,阴阳未隔之际,便已有诸多至尊神山,如万千碎沙一般,点缀在蒙蒙混沌之中。
这些至尊神山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条锦被呵护着沉睡中的造物主,待到造物主醒来,开辟混沌,创造世界的时候,这一座座至尊神山又自发释放出无上伟力,助造物主破开混沌,拓展宇宙,甚至镇压位面,平定虚空乱流。
传说,星空之上的无尽繁星,便是一座座至尊神山所化。它们横陈星空,被造物主以不可思议的伟力构成阵图,撑开了茫茫混沌的,也巩固了整片浩瀚星海,这才有的这无边天岳大陆,以及以其为中心辐射出去的无数大小位面。
所以说,不管是天岳大陆也好,还是在其他位面上,对“山”之一字,永远都是不可亵渎的神圣存在。
山,是圣,是神!
这是一个以“山”为尊的世界。
在如今这个造物主化作天道规则,融入整片天地的今天,漫天星辰的存在,便是神迹的证明。
而呈现在古岚眼前的这座黑色神山,自然不可能是传说中的至尊神山。它其形如熊,却高大异常,好似一头魔熊伏卧在天地之间,又宛如一道天柱,屹立在大地与天穹之间,支撑起了这无垠星空。
罴熊圣山,乃是一座九品神山。神山品秩由一到九,九品神山虽是最低一等的神山,却也是一尊存在于这世间的“神”!只是这神不言,不语,不动,不行,就静静矗立在天地之间而已。
虽是九品,然而神山便是神山,即使此时古岚所在的位置,离那神山足有九万余里,然而在他的视野之中,这山却依旧清晰可辨。通体的玄黑色,即使这是在黑夜之中,也难掩其巍巍神威。
正是这山,保佑了以其为中心的十万里内无数大小部落免遭来自蛮荒大地的恐怖猛兽袭击,得以在这蛮荒大地之上繁衍生息。
虽然肉眼看不到,凭借着自己特殊的体质,古岚依旧能感受到来自罴熊圣山山体散发出来的一圈圈凝重神威,让十万里外的那些凶兽,领主级凶兽以及王兽不敢将贪婪的视线,盯在这十万部族身上。
以“山”为神,以“山”为信仰,这就是天岳大陆。
脑海中思绪飘飞,明明才年满十六,却已拥有将近两米躯体的古熊已扛着他来到一处巨大的方形池子旁边。
池子里,正有一大帮线条刚硬的少年,如同被煮熟了的大虾一样泡在汤池之中,浑身通红却又死撑硬憋着不肯上来,旁边是一个围着兽皮的粗犷汉子,正用不堪入目的语言,狠狠地嘲讽着池子里的少年,见到古熊过来,当即转头喝道:“怎地这么慢?!”
话罢,也不等憨厚的古熊回答,这汉子石柱般的大腿便往古熊的臀部上招呼了一记,“还看个屁啊,赶紧给老子扒光衣服自己跳下去!呆不够两刻钟,连带着迟到的帐一起算!”
一听到“算帐”,人高马大的古熊如同受惊的小媳妇一样,畏惧地瞥了一眼大汉腰间悬挂着的粗大石鞭,咽了咽口水瞬间将自己扒得只剩裤衩,“噗通”一声便跳下了池子。
“石叔,这回‘冼体祭典’也是您主持?”
被扔到一边的古岚伸了个懒腰,回头瞥了一眼在深色汤池中憋得一脸通红的古熊,回头对着那大汉笑道。
“嗯。”
鼻孔里出来一音,权当是回答了。
奇怪的是这‘石叔’面对着古岚,丝毫不像对待其他村里的孩子一样,动则便要打骂。算寻常人只能支持一刻钟的药浴,那古熊只因为耽搁了一小会,便被其勒令要在其中多呆一刻钟。须知,药浴对于人体的强化妙用不少,然而其中的痛苦也是不足为外人道哉的。
因为迟到都要加罚,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古熊的石叔,面对懒洋洋,甚至还敢开口跟他闲谈的古岚,竟是丝毫不见动怒。
“我说……”
瞥了一眼一脸懒散的古岚,石叔终究还是没忍下去,“小岚啊,你好歹也是咱古家村的人,是大山的孩子,这么瘦弱怎么行?这池虎骨汤浴可是叔们花费大心思搞来的,对助长气血,锤炼身体最有奇效,而且你今年也年满十六岁了吧?这个头还没到熊蛋子胳肢窝,也好意思说是大山里出来的人?明天可就是至关重要的‘冼体祭典’了,虽说你脑袋瓜子好使,注定将来是当‘智者’的材料,可是身体一直这么差怎么行?圣山给的恩赐,没个好体格可无福消受。”
听着古石在一旁絮叨,古岚缓缓点了点头,“叔,我明白的,只是你也知道我这身体……”
“试试总要的,不能成为战士的男人也配叫男人?也就你小子是个个例,要是我家那小子跟你一样,我非把他掐死在娘胎不可!”
古岚耸耸臂膀,脱下为数不多的衣服,缓缓也步入了药浴之中。只是古石不出所料,还不到片刻工夫,才将汤浴没到胸口的古岚,便如同在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一般,满脸苍白痛苦地跳了出来。
“唉……”
古石一声叹息,摇了摇头,满目的失望神色,“行了行了,你到一边歇息吧。”
说完,古石不再理会古岚,转而大着嗓门继续喝骂池中的少年。
浑身疲软,如同一滩烂泥瘫坐在地上的古岚,乌黑的眼中再不见了懒散,有的只是失落和失望,甚至是对自己的愤恨。
连村里的三岁孩童在虎骨汤浴里坚持的时间都比他长,他不在乎吗?他能不在乎吗?
别看平日里的古岚,懒懒散散,甚至有些吊儿啷当,然而渴望变强的心,他比谁都强!
只是……
“这该死的身体!”
斗大的水珠不住地流淌,分不清是水还是汗珠,脸上一片惨白的古岚,复杂的眼神之中除了各种低落情绪以外,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他知道古石,甚至是全村人都认为他忍不了一点点苦,才会连片刻钟的工夫都不到,就从药汤里爬出来。只是,谁又知道,就在这小片刻钟的工夫里,他忍受了怎样的痛苦?
从其他人的口中,古岚明白虎骨汤浴的作用,其实就是壮大气肉,粗壮骨骼之用,是以浸泡汤浴,便是一次拓筋壮骨的过程,想不痛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古岚的痛,却跟别人完全不同。如果说将“痛苦”等级分级的话,别人在汤浴中承受的痛苦是‘一’,那么古岚便是‘一百’!
什么万刀加身,烈火灼体,跟古岚承受的痛苦比起来,那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甚至有一次在他下狠心想死撑,结果不到片刻工夫,他便痛得失去了意识。若不是旁边有古石看着,眼急手快将其捞上来,当时古岚就得淹死在汤池里。
而那一年,古岚十岁。
是古岚不想成为战士?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变得强大,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保护村子,可以为村子里那些他爱的人而战。然而事实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无论他如何努力,每当他踏入药浴的时候,那股恐怖的痛苦总是如影随形缠绕着他。
渐渐的,连他对自己都绝望了。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甚至是村中最博学的大长老都找不出原因来。
不过好在古岚的天赋极其惊人,学习任何基础武技,几乎都是一遍过。而且他的脑子极其灵光,在跟随大长老学习一年半后,便展现出了一位优秀智者应有的姿态出来,在跟随村人外出狩猎期间,屡次三番凭借其出色的统筹和判断,为村里带来大量收获的同时,又保证了伤亡的减少。
是以古岚在狩猎队中的威信,那也是极大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向以严厉著称的古石,对待古岚的态度不似其他少年那般。
智者,在部族的地位极高,就好比大长老在古家村中的地位一样。毕竟战士好找,智者难寻,像古家村这样的小部族,能有一个智者坐镇,那真是比百位战士还来得有价值。
只是但凡男儿,谁不渴望驰骋疆场,快意恩仇?智者地位崇高,哪来得战士自在逍遥?
“明天的‘冼体祭典’,是我最后的希望……”
古岚抬起头,乌黑的眼睛望着远方,闪过一丝希冀,“圣山大人,希望您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