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生意经营不顺,已经负债累累。机缘巧合之下,我救了一个从悬崖上面坠落下来的人。我没想到,他最终改变我的命运,也让我犯下丧尽天良的错事。”

林大山一直平静的面容显出愤恨,他不恨别人,只怨自己,他不该救那人,终究是好心做了缺德事。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会很痛快地给那人补上几刀,结束他的性命。

“那个坠崖者所谓何人?如今安在?”县官皱巴巴地询问道,故意挺直佝偻的身子,扯了扯汗黏着屁股的裤子。

林大山十分失落地摇摇头,后来他去调查,原来那个坠崖人给的所有身份信息都是假冒的,他一开始就受到欺骗,那人对他从未有过好意。

堂下出现一阵不小骚动,惊堂木啪啪地响起,县官有些不耐烦了。

林琴紧紧盯着林大山苍老的背影,心揪成一股麻绳,她极不愿意相信爹说的都是事实。

显然,这只能是事实。

在她幼年有限的记忆中,她很清晰地记得家里确实有过一个受重伤的人,不久,那人就消失无踪,她也就没问起过。

即便如此,她心里仍然残存着一个火热而微乎渺茫的希望——她敬爱的爹不是强盗,更没有杀人。

林大山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脸部肌肉还是忍不住抽搐,然后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响亮声音说道,“通过半个月的治疗,那人终于醒来,原来他是一个修灵者,跟人打斗的时候失足掉落悬崖。”

“受伤的修灵者。”县官低声嘀咕,不经意地摸向自己眼角,“他长什么模样?”

“瘦瘦高高,长脸,小眼睛,左手有根断指。”林大山极其清楚地描述道,因为就算那人化成灰他都认得。

主簿一一记录,向县官使了个眼色,表示没抓到过这样特征的犯人。

林大山继续他的回忆忏悔,“为了感谢我的救命大恩,那人坚持要送我一份巨大财富,但需要我的配合,当时我真是财迷心窍,不该那么糊里糊涂地答应他!”

“你手无缚鸡之力,他是修灵者,为什么还需要和你一起犯案?”县官努力在找寻话里可能露出的破绽,他不敢随意就判定林大山的罪名。

不然,那个小祖宗不会轻易放过他。

没升堂之前,有个少女闯入衙门,将县官和主簿等人都教训一遍,让他们务必公正审案,最好当堂放人,而林大山突如其来的认罪,让县官找不到当堂放人的理由,甚至他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修灵者有许多不便。”林大山心头一凛,没想到他竟然做了别人的刽子手。

林琴若有所思地皱紧眉头,那人口中的不便,应该是滥杀无辜,这样会遭到审灵阁无休无止地追捕,但借刀杀人,就没什么要紧的。

这绝对是审灵阁司法上的一个惊天漏洞,如果有一天让我掌管审灵阁,我会好好地改写这些司法,林琴想。

这只是茫茫脑海里的一闪之念,没想到后来,她果然有了这个机会。

县官似懂非懂地搓着他的眉毛,顺势惊堂木一拍,声音格外响亮。

“我召集一队人马,想都没想就照他的意思去办,然后我们埋伏在一处偏僻的山里。这时,我才知道他要杀人劫财。”林大山顿了顿,他听到林横山在背后发出的阴沉笑声。

“我立刻带人要走开,可是那些人完全不听从我的命令,事情就发生了。”一阵眼泪从林大山的深眶涌出。

“那是一户出行的富贵人家,还带着两个孩子,他们遭到围攻,而我像个懦夫一样跑掉了。”

堂下是一阵指指点点,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

“我大哥说得都是真的。”林横山恶毒地补充道,“也正是我大哥的所作所为,我们才有今天的成就,但是我今天要大义灭亲,我绝不让一个罪犯逃脱官府的制裁。”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正气不凡,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其实他最终目的不过为霸占林大山的产业,两人早就闹翻分家,只是为稳住商业行情,才没有公开,彻底撕破脸面,如果林大山垮了,甚至抄家,他不会受到牵连。

堂下猝然暴乱,惊堂木的声音被覆盖过去。

“肃静!”

县官思考再三,问道,“那户被杀的人家是谁?”

“清柳县,云府。”林大山悲伤地说。

又是一阵惊堂木响起,开始宣判。

……

从公堂回来,林琴始终愁着眉,她没想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富贵荣华竟然都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如果爹有罪,她自己也是罪不可赦。

她恍惚地在林府的长廊中踱步,这里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背地里已经是罪恶累累。

“死刑,明天处决。”脑子里回起响县官最后的判罚,林琴的神经末梢仅剩的一点连带仿佛被人无情地拉扯断。

她紧紧而又颤抖地抱住双肩,身子毫无力气地滑下,贴靠在走廊栏杆旁,湿热的泪花冲击着她的眼膜。

爹那慈祥而温和的笑容一幕幕地从她眼前晃过,一点一滴都是美好的记忆,然后突然像是受到电磁干扰,变得模糊不清,褶皱、散乱,被打成一块块支离破碎的坚冰,刺在她已经汩汩流血的心脏。

“不,爹没有杀人!他不是杀人犯。他只是……罪不该死。”

林琴试图说服自己,却更加肯定爹的罪行不可饶恕,她心里边也在动摇。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在她身边,味道同样的熟悉,她微微抬起头,她知道,此刻只有这个少年能让她觉得世界末日并没有真正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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