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京城不比前朝,自坊市破界后,已无宵禁,夜至三更依旧市民如织。州桥夜市上,虽是平常日子依旧张灯结彩,御街与东西御道上的桃树开始落叶子了,就浮在御沟上,文武百官上朝的时候常常都能瞧见。

皇城司坐落于承天门内,也离州桥夜市不远,皇城司中的指挥、亲事官以及公事都喜欢夜晚当值时偷溜出去到州桥夜市的酒楼中喝上几杯。

“王将军去哪了?”一名亲事官急匆匆的自外面小跑着进来问道,一时间正在整理卷宗的押司也好,枯坐着等回家的勾押也好,听他这问的这话都站起来道:“皇城使怕是这会还在瓦舍听戏呢!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几位可还记得秀王府中的那位亲从官么?州府的人说他已经有两日未传递任何消息回来了……”听他这般说道,那站起来的押司与勾押方舒了一口气坐下,又道:“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年轻人是个聪明的,况与秀王的人同往,程浩那腐儒又是在陛下面前有几分得脸的人,不至于出大事儿的,何必打搅皇城使大人。”

但那亲事官瞧模样仍急得不行,“王将军嘱咐过小人,要时刻盯着那边传来的一举一动,如今这都两天没消息了,小人须得禀告给她才是,若是皇城使发起火来发作了小人,诸位官人还能替小人挨了这顿打骂不成!”

几名押司对望了一眼,方道:“王将军在孟家酒楼二楼的阁子里听曲儿,那阁子上写了汀兰二字,阁子是被王将军常年包下来的,你去了那儿问酒保他自然会引你去的。”

他们说罢又笑道:“不过这会去,怕是将军现在就要发作你……”亲事官谢过几位押司后,匆匆向酒楼而去。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我看这写李凭的诗,用在你身上也可。”王孟婕饶有兴致的把手中累金嵌宝的酒杯放下,弯腰细瞧面前的胡姬。“将军客套了,我这点微末伎俩,安敢和前人相比。”

胡姬扭头避开她的目光客套的说,又压着声音道:“别闹了!我可是有正经事儿要与你说的!”

孟婕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阁子忽然被人打开,她惊诧的瞧着一名穿着皇城司公服的亲事官喘着粗气的道:“王将军,小人……小人有要事要禀告!”

一时间酒楼听到这呼声有开窗向下瞧的,也有衣冠不整就跑出来的,那坐在一楼角落散座的几桌江湖人士更是默默的把身体朝着角落里有挪了几分,连说话声都不自觉的低了。

“有什么事儿,待本官回司内再说也不迟,何必现在就找来!”孟婕挺直了身子,从一旁的取了她脱下的折枝海棠缎子披风穿上,面无表情的瞥了那傻愣愣站在门口的亲事官一眼,抬腿就走。

她身后那坐着轮椅,怀抱箜篌的胡姬笑着唤了句:“王将军慢走~”孟婕听罢也摇头道:“促狭鬼!”

刚下楼梯,也不知是那家的家奴不长眼竟然敢拦,还陪着笑脸道:“王将军,您的酒菜钱我们家衙内给结了,我家衙内是贵州团练使赵……”

“我管你家衙内是谁,本官尚有要事,你还不让开!”孟婕不耐的打断他的话,想了想又觉得这样未免太不给人面子,只得与酒楼的酒保道:“把我放这的那套金器送给这……这衙内,算是答谢。”

待她人走后,酒楼中方听得数声长吁,一时间歌舞又起,传菜的小二,温酒的厨娘,烟火气十足。

“现在说吧,究竟是什么要事?”王孟婕朝着皇城司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的问身后跟随的亲事官,那亲事官不敢懈怠,立刻又将先前的告于押司的事儿重新向孟婕复述了一遍。

“清恒已经有两天没有传消息过来了?”她听罢双眉不由自主的便皱了,语气中隐隐有些焦躁。“是,却有两日未有他消息了。”亲事官答道。

清恒这次是以秀王府幕僚的身份与程浩一起至幽州,只她因清恒禀告知道程浩有意在途中前去查探京城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制香一案,所以才让他在陪同程浩查探时多加留心,凡是与这件案件有关的事情都必须在查探到的当日用信鸽详细写下传回。

如今,他人若不是出了事情,又抑或是正身处传信不便之处,是绝不会两日均未传信回来的。

“将清恒这几日传回的信件都呈来给我,现在回司里后,立刻去办!”孟婕喝道身旁的亲事官,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身旁形形色色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多是闲适的神情,街旁提着茶壶叫卖茶汤的小贩一个不留意险些与她撞个满怀,见她面上神色冷肃,忍不住心中暗猜道:“这娘子莫不是去妓馆捉奸不成,脸黑成样!”

清恒自来罗文家这几日,没一日不是被他喂的那几只鸽子的动静吵醒的,这一日他醒后撑起窗子,实在忍不住对着正在给鸽子喂食的罗文道:“罗兄这几只鸽子闹得紧,不如找个日子炖来吃了清净!”

罗文正在给一只鸽子的食槽里添水,听他这么说忙转过头与他道:“这可使不得啊!这些鸽子可是我辛苦喂大的,我可舍不得吃了它!再说了,你刚到的时候怎不说,习惯就好。”

清恒把窗子放下,翻了个白眼,算上今天他已有三日未曾传消息回去了,心中实在有些着急,也不知京城皇城司中那些个亲从官亲事官们注意到他了没有。

他本想开口向罗文道借他养得鸽子一用,但转念一想,这鸽子并非是由皇城司专门驯养的,谁知道会飞到哪里去,若被有心人得到反而不妙,这想法便也作罢。

“你的伤怎么样了?”罗文站在他窗下敲了敲他的窗子问道,“怎的,要逐客了?”清恒反问道。

“问问罢了,看来那药还挺管用的。”罗文笑了笑,那人费尽心力要杀清恒,若说他重伤清恒的武器上若是没有涂上毒药,他是不会信的,川黔之地土人的毒药,除了他们自己部落的人以外,几乎无外人能配出解药。

“还好”这几日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只是依旧不能有什么大的动作,他也只能盘腿打坐调息修养。听到他这个回应罗文表示了解的哦了一声,随后便背起他的笔墨纸砚还有那常年摆在画摊上却没卖出去几幅的画出门摆摊去了。

清恒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到他离开的背影,才将自己的目光移到了罗文的鸽笼上,鸽笼里的鸽子好像少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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