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娘在茶楼坐了一下午,远远的瞧见刘辉把罗文拉走,笑了笑,展开她方才买的那幅画细瞧。“真是这画如人生,任你前半生如何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后面也不过是零落坎坷,生计艰难。”她说道,前边的雅座上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客人,看起来是做生意的,穿了身不显富贵的黎锦,身上一股子香味。

那店小二弓着腰问道:“您要喝些什么?”那人答了句:“来盏茉莉香汤。”是福州的口音。

王姑娘把茶盏搁下,瞥了那前面雅座的客人一眼,笑着走了。看天色已经到了晚饭点儿,她抱着那幅画,又遇见了罗文。

后者背上背了好几副画,从后面看上去都瞧不到他的后脑勺,王姑娘笑着唤了声“罗琴师”,那人听见了她的呼唤,加快脚下的速度落荒而逃,惹得王姑娘在后面笑声不断。

县衙里的捕快自从罗文说出那杀人凶手有可能是南边来的香料商人后,就开始忙起来了。本地的几个开香料铺子的老板轮番被县衙请去喝茶,这几位老板又不傻,被请去喝了一次茶后就开始找人问这其中缘由了。便也由此打探到了罗文对捕快说的那线索,这县城不大,作为县城里少有的琴师,还是在花茶坊里弹琴的,这几人多少也都听过甚至还见过他,知道是他说了这么个线索连回家吃饭时都不忘骂上几句。

孙家茶舍里来光顾的香料商人不少,但大都是本地或邻近县城的,毕竟本朝士子视香道为风雅之最,香料生意从来好做,只是几位捕快还是没找着这些商人与茉莉有个什么来往,这些来光顾的香料商人,本地的都有自己固定爱找的几个小姐,外地的自然是先瞧头牌,茉莉这样处在中间又没什么显眼才艺的,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这些罗文就都管不着了,他又新找了个弹琴的地方,东街清远巷里新开了家软玉坊,是家歌舞坊,她们家原来的一位琴师刚好回老家了,妈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见罗文来询问,考察一番后尚可便让他先留下来试试看。

软玉坊里的姑娘歌舞自然都好,他一面弹筝一面听小姐唱曲子词,那小姐虽是北方人,但是唱起曲子来不自觉便带了些软糯,甜的像外面叫卖的饴糖。

软玉坊离他最近的那桌客人正闲聊,一个穿着连珠纹锦袍,瞧着年岁不小的老者话声高亢,罗文听他这说话的声都快把乐器合奏的声给盖过去了,旁人劝他且消消气喝盏酒,他便涨红了脸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自从那姓罗的给县衙里的捕快胡诌说,是个香料商人杀了孙家茶舍的小姐茉莉,便三天两头有捕快找上门来,铺子里也是,有些还赖着一上午就是不走,客人这几日来的越发少了!”

其中一人奇道:“竟有这事?在下手里压着一批南方进的稀罕香料,皆是舶来物,因家中有子弟不成才欠下笔巨款,无奈只得将这批香料低价卖出,正有意问几位是否有意收些,别地可买不到这样好的香料。如今听李掌柜的话,恐怕最近进了这批香料也得先压着了!”几人都随着他的话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倒是罗文听方才说话之人的口音不似北人,不由得凝神细听他说话想从中听出是何地口音,这一不留神左手按弦没按住,手一滑,这音便错了。

那说话的人笑道:“这弹筝的人方才弹的还不错,怎么就忽然弹错音了。”此时歌舞已完,旁边软玉坊中伺候的赔笑道:“新来的,您给个面子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给您唤来让他赔个礼。”

罗文听他这话暗叹此时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得被人引着来这桌赔礼道歉。客人中有去过孙家茶舍的,一样便将他认出来了,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说道:“这不是罗琴师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孙家茶舍不去了?”他见状赔笑道:“您别介意啊,我就是个提供线索的,这谁也没成想会祸殃池鱼呀!”

方才说他弹错音的那人打量着罗文问道:“这位就是弹琴的琴师?我看器宇不凡,怎么样都不像是个在欢场里讨生活的。”

他打量人的眼神奇怪的很,不像是用眼睛打量更像是用鼻子打量,罗文被他盯得起一身鸡皮疙瘩暗道:“这人怕是有古怪。”忽然间他愣在了那里,这说话之人他听出来带的正是福州一带的口音。

罗文猛地看向那说话的人,这人瞧上去与他一般年纪,穿的很是朴素,一张脸平平无奇丝毫不引人注目,只是他那双眼睛却让人感觉格外的不舒服,这给罗文一种错觉,一种野外狩猎遇到禽兽的错觉。

福州一带的口音,带着一批南方的贵重香料的人,甚至罗文认出来他腰上挂的锦囊是宫中开设的文绣院匠人接的私活,这说明他路过甚至在京城居住过一段时间,或者是有熟人在京城。

软玉坊散场了,罗文拿了今晚的薪酬便朝着刚开张的夜市走去,夜市里有些帮闲的汉子,县城里来来往往来的客人,他们最是了解不过了。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在去夜市的路上碰到他要调查的那个人,那人在朝着他笑了笑,很是有礼的道了句:“罗琴师这是要去夜市?”

“阁下如有意去夜市,不妨与我同去。”罗文说着,朝着夜市的方向而去。他的面上神情平淡,那个人听他说话一愣,随即与他一道前去。

“你身上的味道很奇怪,我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和天竺葵的味道。”那人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话,他伸手搭上罗文的肩膀,指尖银针光芒微弱。

只是电光火石间,他的手就已经被罗文抓住了,他听见罗文说道:“你杀了这么多人,练出来的东西呢?”

“你没有!”他看到对方无比清明的眼神时就知道他没有被他身上的香味所迷惑,他笃定的说道,随即又不解的问:“为何?”

罗文见他的神情,面上带着些歉意,这是多年来在妓馆风尘之地留下的习惯,不管你琴弹得如何,面上带着些许恭敬的歉意,对方总不会刻意为难你。

他从鼻子里面取出两个鼻塞,说道:“实在是不惯闻青楼楚馆中女子的熏香与脂粉味,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那人见他手上的两个鼻塞一时间不知该气该笑。

“你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该我问你了。”罗文忽然说道,那人这才发现他二人行走的这条街道空无一人,见他打量着周围环境,罗文重新把鼻塞塞回去,说道:“这县城东街有两个三岔路口,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个是去夜市的,还有一个是去往停尸的义庄,我实在是很想把像你这样的人杀在茉莉灵前,或者说杀在那些姑娘们的灵前来祭奠他们。”

说道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因为他想到自己还有问题要问面前的人,一个让问话的人也不甚愉快的问题。“这个邪术是谁告诉你的?又是谁为你大开方便之门的,京城之中定有知道这门邪术的人,那时官府就应该知道你的特征而发下海捕文书才对,你怎么还能继续连犯数案!”那个人脖颈间摸了香膏,随着血液的跳动而急速散发出一种蛊惑人心的幽香。

“琴师能知道这门神术,想必来历也定然不简单。”那人笑道,月下指尖可见一丝寒光,向着罗文面门而去。只是他的手停在罗文的面前不足一寸的地方顿住了……

一点殷红从他的眉心渗出,后者像掸肩上的灰尘一样,掸掉那根落在肩上的银针,面上淡淡的道,“能控制人心神行动的邪术,你练得还不到家”

罗文听到街口衙役嘈杂的吵闹声,一只白鸽飞来停在他的肩头,他看到了衙役们手中所举的火把照亮一旁的青瓦白墙,这里的戏已经不属于他了,衙役们一拥而上将那个已经无法动弹的人按倒在地,那人再抬眼望去时街巷中早已空无一人。(手法引用于德国剧作家的小说——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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