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从何找起呢?
江心漫无目的地走在繁华的街巷上,她到过许多荒凉危险的地方,她熟悉师傅的举动和目的,若是在人烟稀少的山谷平原,她倒还能找寻到那道白色飘逸的身影。
而此时,她第一次感到孤独的可怕。
本以为天很快就黑了,可傍晚昏黄的日落和微风好似特别眷顾这片土地,给无数繁花似锦的装饰添上了一抹神秘色彩。酉时刚过,青楼门口招徕生意小红牌们尚未起兴致,或左顾右盼,或抚弄妆容,也有一些呆呆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漂亮啊!江心不由得发自内心赞叹和羡慕,漂亮的街巷漂亮的店铺漂亮的绣球灯挂在楼角,漂亮的红缎吹在窗外,还有不时擦身而过的粉红色的小轿……不过最漂亮的,还是那些立于一间间楼外的女子们,生动,活泼,说笑着,声音也清脆可人。
脚下一个踉跄,江心低头突然瞥到脚上沾着泥巴的鞋子,还有裙摆处也脏兮兮的。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真的有些自惭形秽了。
那只讨人厌的妖,他来到上游,就是找那些漂亮的女子们玩乐吧?那么他,喜欢的是那片水,还是这里呢?
渐渐地,那道青绿色身影浮上心头,与心中另一道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带着水汽,鼻息间像是也弥漫起熟悉的酒香,还有那冰凉的触感……想到这里,江心身上一阵燥热涌起,她狠狠甩甩头,将迷乱的情绪甩开了。
怎么会,她怎么会想到不归……原来,这就是妖的魅惑力,她第一次见识到。是自己一时失了心智吧?还好刚刚躲闪了,不然谁知下场如何?
她该思念并寻找的只有琅琊天咒一人而已,他是她的师傅,也是她的恩人,她心的归属……
如此想来,便好些了,江心是有些轻狂的姑娘,此时已开始为自己能避开这一切沾沾自喜起来,以为自己战胜了什么。只是,这两岸如诗风雅的景色和内心一连串的悸动都不知不觉的给这个原本倔强内敛的姑娘心里加添了一些东西,又拿掉了一些什么。
一道悦耳的琴鸣响起,来自江上画舫,江心定身聆听一段,紧接着,其他几处画舫里也传来了舞乐之声,此起彼伏,虽听不真切,但十分悦耳。原来,搅扰得她日日睡不着的声音来自这里,可是为什么此时听在耳里竟觉得美妙呢?
忽然,不远处一阵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小群人聚集在一起,像是有种力量牵引她般,江心不自觉的挪动脚步,凑了过去。
只是她身材较小,只得站在外面,人们的议论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真可怜,只救上来就不管了,不是照样要死?”
“还是报官吧,死在里面还好说,哪个不长眼的给救上来的?”
“瞧这模样生得,倒是个美人坯子。”
“怎么?你看着好?那带回家好了,现在请个大夫还来得及。”
“呸!我不想活了不成?这种小瘟神我对她有恩也照样遭灾,我还怕恶鬼缠身呢……”
“说得也是……快走吧……”
陆陆续续的人也走了不少,江心中算看清了一个小姑娘浑身湿漉漉的,昏倒一口大得离谱的水井旁,旁边还有向只东倒西歪的水桶,地上一片水洼,女孩就躺倒在水洼中,一动不动。
死了?
“醒一醒!你醒一醒啊!”江心几步跑到小姑娘身旁,摇她的胳膊,拍她的脸。
“哎呦,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死活啊”有人从后面拉了她一把,力道大得简直是想把她揪起来。
后面是一些未走的人们,一个肥胖白皙,有些年纪的女人一脸惊惧的看着她,遂又像甩什么脏东西一样甩掉她的手。
“也就是我好心,你都可碰过她……”那女人摇摇头,再退后一步。
“……大婶,她还没死呢。”江心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敢问哪里可以请来大夫啊?”
“没死早晚也是要死的,请了大夫也不会管的!”大婶一脸嫌恶,但人却还在原地未走。
“是啊,小姑娘,看你的打扮是哪家青楼里刚买来的粗使丫头吧?”另一人在一旁帮腔,自然也是退后了半步,“你没见过世面怕也没听说过,“老桥酒馆”里扔出来的人,别说是推进井里,就是吊死在街旁的树上,一头按进秦淮河里,也没人敢管,没人敢救啊。”
“为为什么啊?”身旁其他深和附和点头时,江心又问。“老桥酒馆是……喝酒的地方吗?”
“也是也不是喽。”那些人见她真的不明就里,纷纷摇摇头,掩口欲离开,倒是刚刚拉她的大婶眼神奇异的凝重起来,环顾了下四周,低头对她悄声道,“丫头,你还是快走吧,该回哪回哪儿,别多管闲事了,“老桥酒馆”可是这秦淮里没人敢惹的地方,他们专帮达官贵人青楼红牌们放养小鬼害人,无恶不作,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得罪了他们,你这小命还要不要啦?”
“……要啊。”江心一时语塞后,无奈的回答。她的心还牵挂着身后落汤鸡似的女孩,生死由命,若真是被可怕的人送上黄泉又被救了上来,那便死不了,只是也耽搁不起时间。
“要你还在这里晃悠,快回去吧,不然你娘该打了。”大婶吓唬人似的板着脸,只是那一脸白白的肥肉只会让人莫名发笑而已。
江心爱面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威胁。此刻她就真的不打算对身后那只落汤鸡似的女孩视而不见了,生死由命,若真是被可怕的人送上黄泉路又被救了上来,那她便死不了,只是时间耽搁不起。
“更何况,她让那不知好歹的救上来也快半个时辰了,若真的福大命大,早该醒了,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
念念叨叨的声音持续着,江心却一瞬间绽开乖巧可爱的笑容,感激的看着眼前唯一留下的好心大婶,道,“没关系,我可以救她。”
在大婶错愕又恐惧的目光中,江心快步走向那女孩,探了探鼻息,又搭起脉。须臾,便松了一口气,手按向腰间,脸色却沉了下来。
她本想用符来将女孩唤醒的,可指间一探进荷包才发现符都在昨夜用来打发时间了,此刻荷包里只有几颗安神的丹药。银子倒是有,可这紧要关头,又是人生地不熟,哪里去买符纸和朱砂?
抬起头,四周空无一人,大婶显然被吓跑了,只有几人远远的看着她,然而见她回头也压低头匆匆走了。
心道,救人要紧,一把解开女孩的衣襟,又将她的头发拢到一边后,轻轻咬破自己的手指,忍着疼,在女孩的额上天目穴和心口巨厥穴处各画了几条弧线后,又张望了几下,奋力把女孩背起来,安置在最近的一座桥旁。桥上写着“文德”二字,折腾了这么久,天已完全暗了下来,今夜微风,吹云出月。
江心心中暗自庆幸,如此,只等月上当空了。看了仍在昏迷中的女孩一眼,竟自个儿坐在一旁的阶梯上,听起画舫里的传来的小曲儿来。仍有人时不时驻足看她们,窃窃私语,她也混不在意。
直到一丝月光透过树影照在脸上,她回过神,看到女孩额上和心口的血字起了变化,被月光映照的几乎发出光来。随着头上的血迹渐干,女孩儿也幽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