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丛间穿梭的索亚思顿时感到身上顿时一阵剧痛,就像是被电流贯穿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一般,瞬间失去了对身体控制,跌到了地面上。
树叶的灰烬像是黑色的雪花一般飘落到地面上,和一些小动物焦黑的尸体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离爆发点最近的那些树木整个都化为了灰烬,只凭借着原有的结构支撑了一下,便随着气流飘散开来。
索亚思躺在地面上大口地喘着气,身上被强大的电流烧得到处都是溃烂,他觉得自己的内脏几乎要被烧成焦炭了。周围的不断有着灰烬随风飘落下来,宛如葬礼上深邃的黑玫瑰一般。
的确,差一点就是真正的葬礼了。
索亚思有些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来,上面满是烧焦的黑色皮肉和溃烂,但令人惊奇的是在那些伤口的边缘,粉红色的肉芽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蠕动的神经和血管不断地从新生的皮肉中钻出来将坏死的组织挤出身体。不过半天的功夫,当索亚思再度站起来的时候,除了衣服没法复原,连毛发都在过快的新陈代谢的作用下重新生长了出来。
或许这片林子里其实不止那星兽一只怪物。
索亚思就近招来了一些没有被彻底烧焦的树叶和藤蔓,编织成了一套简单的衣裤,穿在身上,离开了这片林子。
洛萨红色的晚霞不再有阻挡地照耀在这片土地上,为满是灰烬的土地染上一层猩红的色彩。
“你这是怎么回事?”塞丽娜有些警惕地看着身上披着几片树叶的索亚思,以为他想要对自己图谋不轨。
索亚思没有回话,他从自己的包裹中取出一直不舍得用的备用衣物,走到旁边的房间里,利索地将身上的树叶换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塞丽娜看到索亚思一直沉默不言地坐在边上,不禁疑惑地出声问道。
“星兽。”
“啊?”塞丽娜以为自己没听清。
“这座浮岛上有一只星兽,成年体的。”索亚思将那张桌子里的日记扔给塞丽娜,“你看看这就知道了。”
塞丽娜接过书本,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虽然她不认识几个天民的字,但一些必要的词汇还是能看懂的。
比如…‘星兽’。
塞丽娜手中的日记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她淡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嫣红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不时还能听见其中夹杂的牙齿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这里…”塞丽娜花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有星兽?”
索亚思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黑色,一只眼睛,大概有五六十星刻高,被封印在浮岛的正中心。像是长了翅膀和爪子的巨蛇。”
塞丽娜看着索亚思说:“你见到了。”
“要不是跑得快,就死在那儿了。”
索亚思从包中取出一粒速食丸,放入先前打来的水中化开。
塞丽娜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她就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眼睛里露出欣喜的光芒。
“这样就不会有人能获得希瓦武器了。你的胜率变大了不少。”索亚思看着女孩脸上变化不定的表请,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说的没错吧。”
“是。”塞丽娜也不避讳,看着索亚思说道。
“我以为你会含蓄点的。”索亚思显然对塞丽娜的直白有些不适应。
“我说不是你信吗?”塞丽娜翻了翻白眼。
索亚思将已经化成糊状的速食丸分成两份,将其中一份用空心的树枝盛了起来,交给了塞丽娜。
“你看起来心情很差。”塞丽娜接过她的‘饭碗’问道。
索亚思安静地吃完了自己的食物,看了一眼塞丽娜,说道:“是啊。”
塞丽娜看着自己手中的饭食,叹了口气说道:“看在这碗饭的份上,来聊聊吧。”
索亚思看着窗户外爬满小屋的藤蔓,靠在了木质的墙壁上。
“你是为什么而来角斗的?”索亚思看着靠在屋子另一边的女孩问道,“你并不像那种为生活所迫的人。”
“我吗…”塞丽娜咽下那味道并不怎么好的食物,低着头说道,“我父母不是因为身份原因被杀死了吗。但他们的两个孩子却活了下来。有控制希瓦能力的孩子被扔到擂台上,成为角斗的工具。而没有能为的那个小男孩,就成了人质。”
索亚思看着女孩平淡的表情,她明亮的眸子里有一种化不开的悲伤。
“为了亲人吗。”索亚思点了点头。
“那你呢?”
索亚思取出包裹里的那只留下半只的鞋子。
“我有一个亲人,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我们曾经在地上生活地很满足。”
塞丽娜注意到索亚思用了‘曾经’这个词。
“后来她成年了,长出了羽翼。而且还是代行者。”
“代行者?!希瓦在上,这怎么可能!”塞丽娜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
索亚思苦笑着耸了耸臂,说道:“但现实有时侯就这么荒唐可笑。然后她就被翼民带走了,说是我们这些人,脚下这片土地上的人不配与她一同生活。”
“但我想再见见她,想实现和她约定的承诺。”
“没想到你还挺浪漫的啊。”塞丽娜笑了一声,“那这和你心情不好有什么关系?”
“力量。”索亚恩攥紧了拳头,“我本以为我已经有了力量了,可以改变什么了。但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再强大的虫豸也不过虫豸而己!”
塞丽娜当下了然,原来是发现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吗。
“所以你就打算放弃了?”塞丽娜瘪了瘪嘴,“无聊的理想主义。”
索亚思张了张嘴,但是没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唉~”塞丽娜又叹了口气,“我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奋斗不一定成功,但不奋斗一定不成功。’你觉得呢?你的坚持就只是一次恐吓就丢掉了吗?!”
“但是我太弱…”索亚思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就去变强啊!”女孩叫道,清脆的声音顺着耳道灌进了索亚思的脑中,在死寂的海面上荡起圈圈涟漪。
……
“士官!这次任务的失败我需要一个解释。”
“少校,究其根本还是敌人太强大了!战力安排完全不合理!那可是三艘重型战舰!我们可没有强大到可以同时对抗三艘重型战舰!”
“那你他妈就给我去变强啊!”一只包着铁皮的靴子狠狠地将对面的人踹倒在地上,“就你这鸟样还想获得‘歼星者’的称号?吃屎去吧!”
……
索亚思呆呆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这话是何等的熟悉而刺耳,它好像一根钢钉,直把他心底最后一丝逃避的心理钉死在耻辱柱上,将逃避的退路斩断,只留下向前的道路和向后的深渊。
索亚思低垂着头,长叹一口气道:“但怎么才能变强?我无法控制希瓦之力。”
塞丽娜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只要你愿意付出,就一定会有变化。就像交易一样,出什么样的价,买什么样的货。”
索亚思抬起头来看着塞丽娜,这时一阵晚风吹开了窗户外那茂盛的藤蔓,亚伦与迪斯的光芒交融着从淡黄色的枝叶间挤了进来,照耀在女孩身上,宛如天女下凡。
“谢谢。”索亚思轻声说道。
塞丽娜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说道:“交易而已。下次见面,可就是你死我活了。”
“嗯。”
迪斯淡蓝色的光芒倾泻到这浮岛森林之上,今夜,又会有多少灵魂还能响应她的号召?
过了许久,索亚思睁开眼睛,透过窗外的月光,可以看到还是一片寂静,夜还很深。他突然觉得房间里似乎少了些什么,环顾四周之后才发现那个精灵般的淡绿色女孩已经走了。
索亚思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嗑啷’一声踢在了什么东西上面。索亚思弯下腰来,在地上摸索着,很快就摸到了一个中空的树枝——那是这几天塞丽娜用来盛饭的‘碗’。
索亚思的手指轻轻一颤,在树枝的外部摸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像是用钝器雕刻后留下的木屑。在木屑的周围,有着一些明显的刻痕。
索亚思慢慢用手摸过那上面刻着的凹凸不平的字迹,渐渐的,一段完整的句子录入了他的脑内。
“睡得真死啊,像你这么没有危机感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索亚思轻笑了一下,暗道:“像你这么善良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但是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索亚思看着洞开的房门,那黝黑的门洞似乎像是一张张得很大的嘴,进去了,就会陷入到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索亚思突然有些畏惧起来。他倒不是畏惧那些黑暗中所谓的游魂野鬼,也不是担心地上的毒虫鸟兽。他所害怕的,是在出门后再见到那个女孩的脸。这一次,就是敌人了。
塞丽娜靠在小屋的外面,手中把玩着那柄已经崩掉的匕首。她一直在等索亚思出来,但是她不知道索亚思出来之后自己是不是应该兵刃相见。理性告诉自己那个男孩和自己之间必有一死,只有杀了他自己和那未曾谋面的弟弟才有可能活下去,但另一方面,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却总是在自己的脑海内不断地撞来撞去。
要是真的动手了,或许自己就真的不能再算做人了。
塞丽娜低垂着眼帘,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如果自己和索亚思相遇的地方不是这该死的角斗场上,而是在和平的地方,哪怕是在肮脏不堪的地上,或许都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但世界上什么都可能有,唯独没有如果。
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将那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外。早在第一次将刀子插入别人的身体之时起,她就已经不再是人了。塞丽娜最后看了一眼隐蔽在藤蔓与灌木间的破旧屋子,纵身跳入了密林之中。而在她身后被藤蔓包裹的窗户里,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借助着月光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之中。
“再见了,我三天的朋友。”
今夜是满月,清澈的月光照在索亚思显得有些坚毅的脸上,留下大片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