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梓于的马队粮草充沛,荣泫飞一行人跟着他们倒轻松许多,行到半路孙梓于就着那个眼熟的小厮快马加鞭回去送信,几人不慌不忙也总算是回到了汉中。荣泫飞拽了缰绳本想先回龙王山去报个平安,岂料孙梓于却一定要他先去孙府:

“荣弟你救了舍妹,一定给我机会让愚兄好好结草衔环以尽心意。更何况”,孙梓于压低声音说道:“难道你准备一辈子吃山寨饭?怎么也该想个正经营生,如今有我在,不能再让你胡来了。”说着不由分说,探身拉过荣泫飞坐骑的缰绳就往自己那处牵,荣泫飞懒得和他分辨,心说晚几日回寨子就晚几日,反正也出来这么久了,便由他去。

三人跟着孙梓于回到西安城中的孙府,文泰闻声迎了出来,看到他们喜出望外,连忙按着掌柜的吩咐着人去收拾客房,又令人去备酒食。荣泫飞关照了马匹,回过身正看到孙隐儿站在一旁,有些扭捏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冲他一笑,便上去招呼。两人说了几句话,又见她神色总是闪躲心下存了个疑问,寒暄几句就去换了送来的衣裳休憩了。

晚上文泰亲自来叫人,把他们迎到饭厅,着人摆开宴席,孙梓于忙请众人入座。

那桌上菜肴丰盛:有皮酥肉嫩的葫芦鸡,爽滑顺口的温拌腰丝,金黄润甜的水晶莲菜饼,还有奶汤锅子鱼、鸡米海参、口蘑桃仁汆双脆,自然还有西凤酒,众人吃喝了一通,最后又一人喝了一碗枸杞炖银耳,一番大补。席间孙梓于喝多了几杯无不感慨地对荣泫飞说了好一番子话,末了道:“你不如到我柜台上来帮忙。”荣泫飞打着哈哈推辞,那张破甲喝得脸红脖子粗在一旁大声附和着又绕了一圈劝酒,段云泽也是海量,却吃着酒菜酒默不作声。

到了夜间,酒席散去,文泰扶了孙梓于回去,荣泫飞同段云泽把酩酊大醉的张破甲架回屋里。收拾一番带着一点醉意踱步到院子里,看到那戏台子还在原地,不觉五味杂陈,遂翻上戏台,挨着台缘席地而坐望着月亮出神。这时,孙隐儿寻着他过来,站在柱子后头正悄悄的看着他,须臾见他瞧见了自己便只好走过去尴尬地笑了笑。

荣泫飞看她这样忍不住问:“孙小姐,你今天实在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孙隐儿刚开了口便又闭紧了嘴巴,她要说的这事,本心是不想告诉荣泫飞的,然而若是不说也着实难以安心。是以低头沉吟了一下又来回走了好几次终于站定,抬头说道:“昨日有人来找你。”

“哦?”荣泫飞挑挑眉并不意外:“是我山寨的弟兄?”他出去许久,遂角若是心急着寨子里的人寻了来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不是呢”,孙隐儿道:“是、是袁姑娘。”

荣泫飞始料未及,一颗心突然提到嗓子眼又沉了下去,瞅着孙隐儿心知她一定不会乱说,心里翻江倒海,然而表面仍然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反问:“哪个袁姑娘。”

孙隐儿嗔怪一声道:“哎呀,还有哪个袁姑娘,不就是你的那位袁敏清姑娘嘛!”说完,就盯着荣泫飞看他的反应,但见荣泫飞瞪了自己好久像是憋着一口气,须臾从鼻腔重重出了口气,别过头去语调平缓地问:“哦,她有什么事?”

孙隐儿见他的模样像是关心又像是不关心,心里吃不准味便道:“我哪知道嘛,说找你,有顶要紧的事。我说你不在,她就说要去松江府找你。”

“松江府?”荣泫飞闻言惊诧不已,松江府离这路途遥远,于是连忙问她身边带了几人。

“就她一个人嘛。”孙隐儿说完这话拿眼去瞧,见荣泫飞双腿一悬就从戏台边缘跳了下来,而且脸色很不好看,便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担心袁敏清的,因此很是吃味。又听荣泫飞责怪她不早些说,便哼了一声嘟了嘴倍感委屈。荣泫飞见状只好赔了笑脸道:

“好了好了,我不该这么说,是我不好。这事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你快些回去歇着吧。”

孙隐儿不放心道:“你去找她吗?她应该是往蓝田取道。”

荣泫飞咬咬牙道:“找她做甚,我和她早就没有关联了。”说罢就催着孙隐儿去休息,自己也径自回屋躺下。

然而他只做了会胡梦便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于是干脆起身到后院井边,打上一桶井水,用凉水洗了把脸坐着愣神。她来找我做什么?她还来干什么?是嫌骗得我还不够,还是又要来害段云泽?她和升平赌坊有关吗?按说应该没有关系,不然就该留在西安而不是往松江去。可是她只身一人若是遇上危险怎么办?

荣泫飞越想越不安乐,决意去找袁敏清:我不是惦记着她,只是她既为寻我而来,若因此有什么闪失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天还未亮荣泫飞便从马厩牵出马来套上马鞍,又检查了马缰,晃晃悠悠到了城门楼附近徘徊,待城门一开便一路奔蓝田而去。然而因袁敏清比他早走两日,因此荣泫飞赶到蓝田并未寻到他,于是接着赶路一直到了麻街镇实在人困马乏,只得就地滞留,思量找个客栈歇上一夜。在镇上晃了一圈,不想这地界上原本仅有的一个小客栈已经满房,只有里间的一排大炕上还有空床位。荣泫飞落草这些年什么没见过,便满不在乎地进了炕屋。

屋子里飘着一股烧酒香味和汗臭味,那些挤在炕上的乡民,或坐或躺,脸上都是一样的黑秋秋,那是在田间务农的庄稼汉最典型的特征。那客栈栈主又过来问他要吃些什么,荣泫飞便要了一块野猪肉,就着碗蘸了酱料吃了个痛快,又喝了一大碗热茶付了钱,只觉得困得不行便躺到炕上和衣而睡。

等到了第二日起身,伸了个懒腰,一模身上却发现裹着八棱锏的布包和宝钞都不见了,只剩他睡觉时压在枕头下的火铳还在。找了栈主去问,那店家只说不知道。荣泫飞心说这大炕屋里鱼龙混杂,不消说一定是谁趁着他夜里睡得昏昏沉沉偷了东西,炕屋的人此时已走了大半,东西怕是难以追回了。这么一想,心里丧气许多,又绕到马棚,却见马棚里并无他那匹枣红马,他心里却通亮了起来。

这小偷要是只偷了他的包裹钱财必然是遮遮掩掩,哪里还敢偷他的马匹这样招摇过市,何况这贼子又怎么分得清哪匹马是他的。这必然是那个栈主所为。

荣泫飞回到大堂,那栈主正站在柜台后面,石块垒砌的简陋柜台上铺着一块木板权当台面使。他看那桌子旁正丢着一条麻绳便心下了然。这绳子是用在马厩里牵住马匹的拴马绳,昨夜他自己亲手系了一个强盗结,这店家偷马时解不开就只好用刀砍断。

荣泫飞绕进柜台一下勾住那老头的肩膀低声道:“快把东西还来。”

那老头突然被人挟持住吓了一跳,抬头见是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来人力气太大,他徒劳了几下只能惘然。这店家支支吾吾说:“什么、什么东西,谁拿你钱财咧。”

荣泫飞冷哼一声道:“我却才只是叫你还东西,你怎么知道是钱财?”

那老头一时语塞,干脆低头不语,荣泫飞掏出火铳在老头面前亮了亮又抵住他腰间压低声音厉声道:“老子手下的人命多你一条不多,少你一条不少。杀了你也不过是少一家黑店,贼老儿今天偷了我的东西,怎么也不看看你有没有命去享得下老子的福。”

老头还在嘴硬道:“可小老儿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荣泫飞面无表情道:“好,你死鸭子嘴硬,那我便不杀你。你总有儿子女儿孙子,我便杀了他们,再废了你儿子的命根子,留他一条性命,让你看着你老儿家里是怎么绝户的。”

这老头知道遇上了个厉害的人物,一下慌了起来道:“爷爷,我叫你一声爷爷,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有心的。您也瞧见了,我这小客栈小本经验,看你衣料甚好的样子,这才、这才铤而走险。”

荣泫飞看这老儿的模样并不是惯偷的样子,心知他是一时迷了心窍,也不欲多加为难,只想拿回东西就走。于是问:“我的东西呢?”

栈主答:“在这,就在这。”说着指指桌下又看了看面前大爷的脸色摆出一个征询的表情,荣泫飞会意,放下禁锢住他的那条胳膊,那老头就蹲下去从桌下垒砌的一个小洞中,掏出两个包裹来递给他,正是一包宝钞和那柄锏。

“你爷爷的马呢?”

“也在也在,在后院呢。”正说着点头哈腰要领他去寻,却听得“咚”得一声把大堂的人都吓了一跳,有什么东西从二楼砸下来。众人围上去看时,竟然是个人。正要惊呼,那男人却动了动,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毫无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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