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破甲道:“你长得太像我们几人的上司,要说父子之间的相像那也不过如此。”
荣泫飞听他说自己同他们几人过去的长官相像,觉得太过荒诞道:“张破甲,你可别说睁眼瞎话,你们的上司都作古多少年了!”
张破甲道:“他若还活着自然另当别论。正是因为他已作古许多年,如今却有个你和他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才惹人注意。”
荣泫飞心念忽然一动,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起身去点灯,张破甲不知他欲作何。
荣泫飞待烛火燃起,转过身面朝他,略带不悦地问道:“你看仔细了,当真一模一样?”
张破甲此时还不明所以点头称是,荣泫飞忽然板起脸道:“既是一模一样,那段云泽第一次见我时也该认出了?”
张破甲听他这么一说沉默下来,荣泫飞怒形于色道:“你、还有他第一次见我时本该吃惊,结果你二人却装得若无其事决口不提,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张破甲一时无语,低头沉默了片刻,有些犹豫是否需要开诚布公,想来半天最后说道:“你还是和我去见了他再说。”
荣泫飞见他半遮半掩气不打一处来:“既说有人要对付我,又不告诉我缘由,那我如何提防,我不走,你自己走。”
张破甲急地直挠头,纠结了半日才决意如实相告。原来他们的那位上司当年就是也先犯宁夏时,在宁夏战死的,那位上司生于关外苦寒之地。如今荣泫飞的梦中反复出现宁夏与戈壁,张破甲恐怕这其中会有关联,毕竟这是两个长得那么相像的人。
荣泫飞气道:“难不成我是他转世投胎来的?”
“这可不好说”,张破甲道:“阴曹地府的事,得问段老道,所以我才要急着带你去找他。”
荣泫飞听得他这么说,心里也犯嘀咕,什么转生、投胎,就算他从前不信,在经历了阴曹地府、被段云泽救回那一遭后,都没什么可怀疑的。如今张破甲既然说出了实情,他也不能不在意这其中的曲折,段云泽是牛鼻子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一想,当下便同意了他的计划。
次日天刚雾蒙蒙亮,两人便牵了马下山往嘉峪关去,这是段云泽同张破甲约定的聚首之地。
一路沿着河西走廊而去,周遭越加荒凉起来,有时得走上几个时辰才有人家,有时几日也没遇不上一个人影,需得备足了干粮赶路。几日也吃不上一口绿叶菜,气候干燥风沙又大,常常一觉醒来鼻中带着血丝。
荣泫飞不曾来过这地界,日夜赶路昼夜温差又大,一天可经四季,风大沙多。起先还能偶尔开几个干巴巴的玩笑聊以自乐,像是打趣张掖的山貌色彩像那五花肉,到最后,两人都裹紧了头布不再说话。
艰辛万苦到了嘉峪关,城内的供给总算够能吃上一口面。
荣泫飞在这守了几天,日日都去城门口徘徊一阵,关外城池早就荒废,旷无建制。从玉门关到嘉峪关将近一千里地,天际之下尽是茫茫戈壁、缺食少水,段云泽去那想必很是波折。
这日他在城门附近逗留到傍晚,眼见着落日已贴到戈壁滩上才悻悻而回。
张破甲一来就熟门熟路带他住进了一处小宅,这宅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总之如今就是张破甲他们的接头地点。
荣泫飞刚一进自己屋门,就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桌边,正背对着他吸溜面皮。听见有人进来,这人放下碗转过身来,两人一对视都愣住了。
便是段云泽了!他的容貌比之多年前不差分毫。
荣泫飞惊得目瞪口呆,心中翻江倒海,只觉得脸上冲起一股热血,激动地差点冲上去抱住他。为了缓和自己的心绪,只得后退了两步深吸了几口气。倒是段云泽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去若无其事地吃完了面皮擦了擦嘴,这才站起来转身,面沉如水道:“许久不见了。”
荣泫飞咽了一口口水道:“我在城门边待了一天,怎么没见到你?”
段云泽并未回答,示意他坐下再说,荣泫飞也不在意这个答案,见着亡命徒果然还活着心里开心的很,便拉开条杌凳自己坐了下来,抬眼一瞧桌子上放了个盐罐,笑道:“你吃口还这么重。”
段云泽道:“你的事我听张破甲说了,你有什么想问的?”
荣泫飞有些惊讶,没料到对方如此开门见山,既然如此,那便问个明白。于是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你那位长官……怎么死的?”
段云泽坦然道:“当年也先犯我宁夏,上司告诉我们这桩战事有一股西面的力量参与其中,他要我们务必组织。那时他亲赴宁夏,后来却再没有见他回来,据我所知他当时已经被害。”
“他是被那妖人杀害的?怎么发生的?”
段云泽道:“他的死,我所知并不比你多”,想了一会儿又道:“我也是听说。”
荣泫飞赶紧问:“听谁说的?”
段云泽侧过脸来,认真地看着他道:“他的家人。”
荣泫飞听了虽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本想问他,难道没有在落棺前检查一下那人的尸首,但转念一下,宁夏遥远,要把遗骸运回京中恐怕半路就都烂了。在他思考的档口张破甲端着一碗面皮,一边稀里哗啦地吃着一边走了进来,段云泽又问道:“张破甲说,你见到了顾千行?”荣泫飞点点头,段云泽便叫他将当时过程细细说来。
荣泫飞仔细回忆着说完,段云泽道:“这么说你并没有见到那个蒙面人的脸?”
荣泫飞听了他的话忽然自己也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但他仍旧坚持道:“话虽如此,可这西域金蚕丝所制的拂尘珍贵无比,我想世上也找不出第二柄来。那人使着这件神兵利器,身手当真是锐不可当,比起你们毫不逊色,若说不是顾千行那是谁呢?”见两人不说话,再次细想了一会儿忽然忆起,那蒙面人的身量似乎比之顾千行要矮小一些,于是便说出了这一点,末了补充道:“这人身手太快,其实具体,我也没太看清,如今再一想,许多细节倒是模糊起来了。”
“若是顾千行,他为什么要放你走?”段云泽一语中的问道。
荣泫飞奇怪道:“怎的是他放我走?分明是他们做局困住了我。我是机缘巧合才保住了性命。”
一旁的张破甲插嘴道:“那蒙面人一脚将你踢下去就是将你从幻境中解救了出来,若不是他,此刻你小子早已气绝了。”
“他……他为什么要救我?”
张破甲含着一嘴面皮道:“不知道,所以咱家才执意要带你走。那小地界,有人要杀你,却有人救了你,狗~日~的太麻烦,只怕我一人保不住你,干脆拉着你一起来找段云泽。他不怕那邪术,到时候再探它一探,就不信找不出前因后果。”
三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会话。
是夜一起睡在一张炕上,荣泫飞听着张破甲的震天鼾声全无睡意,他试探着问段云泽道:“你去关外干什么?”
果然段云泽也没睡,告诉他那一伙人的踪迹最后出现在玉门关外。荣泫飞心道玉门关外荒凉无比,这些人去到那里实在可疑,于是又问:“那你们可有查出什么?”
段云泽道:“没有,过了小方盘城入了戈壁滩就没了踪迹。”
荣泫飞猛然坐起脸上的五官几乎都扭曲起来:“戈壁滩,我梦到过。这绝不是巧合!”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才听段云泽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还梦到了什么?”
“一棵树,巨大无比,还有一些人”,荣泫飞皱着眉道:“不对,我若是你上司的转世又怎么会梦到妖人的去处,那我到底是谁?”
只听段云泽似乎微微出了一口气然而低声说道:“你不用慌乱,你始终还是你自己。”荣泫飞听他的语气非常平缓,心里多了些许安慰又听他道:“只是今后,你不得自己乱来,凡事需得与我商量。”
“那有什么,我全依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