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荣泫飞在官局子胡同等到晚上,有仆人来报佘信,佘信听了又来报说是袁敏清那边今日恐怕回不来,已经备下了客房,请他二人在这里暂住一晚。荣泫飞心中失望却又唯恐孙梓于在客栈等急,于是起身告辞。

佘信做了个挽留的手势说道:“更深露重,公子还是留在舍下歇息一晚。”

荣泫飞推辞道:“留在这里总是不太方便,还是明日再登门拜访。”

佘信却道:“夜路不好走,眼下就要宵禁了,何必多此一举。”

荣泫飞道:“实不相瞒,我是同几个朋友一道来的盛京,他们此时恐怕已经在客栈等急了。”

佘信极力挽留道:“那何不让这跟班回去禀报一声,我家主人交代过,若是荣公子来了要好生招待,你这一走——”

荣泫飞打断他的话,仍旧是一番推辞,并表示自己明日一定会来,坚持要走,佘信见挽留不住便亲自提灯把他送出大门,又道:“夜深了,公子提上我袁府的灯笼,就算路口已锁了栅栏他们也会放行。”说罢,将灯笼交于荣泫飞,荣泫飞接过灯笼一看,见外面糊着的高丽纸上写了一个“袁”字。

“袁家好大的面子。“荣泫飞心想。

夜黑风高,他带着四喜往客栈匆匆行去。此时已过了一更,马上就要宵禁,路上已鲜有行人。

两人并肩行了一段后,荣泫飞却察觉出不对劲来,然而这种感觉时有时无不好确认,他想了一想靠近四喜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让他先回客栈,自己则改走另一条道。

拐过弯来穿过一条胡同,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依然还在。方才他就觉得后面有人尾随,因此故意和四喜分开而走,果然那人撇开四喜选择继续跟着他,显然盯梢的目标就是自己,想到这里紧走几步想要甩掉后人。

然而他走的快那人也走得快,他走得慢那人也放慢脚步,这尾巴如影随形,在黑夜的街头如同鬼魅。荣泫飞无奈之下只能边走边想法子,走到一个岔路口见路边停着收泔水的板车,连忙快步跑去藏匿到那板车后面。须臾,捏着鼻子小心探头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黑影——月光朦胧并不分明——正探头探脑的贴着临街房子的外墙在张望,显然是跟丢了他。这下他能非常确定后面跟上了尾巴。蹲在地上等了一会儿,那人慢慢退回街角,荣泫飞急忙闪出板车往前走去想要趁机跑脱,谁知那人也警觉,发现他的踪影又立即跟了上来。

荣泫飞心头恼火,心说怎么是冲着我来的,初来乍到会惹上什么麻烦,既然躲你躲不掉,那我倒要看看你是谁。心里这么想着,脚下着力快走几步突然一停,转过身去,那人措手不及,踉跄了几步也停在了当下。恰好此时云破月明,荣泫飞看的清楚,身后跟着他的这个人就是佘信无疑了。

“怎么是你”,荣泫飞着实吃了一惊,想这佘信是袁敏清府上的人,这么晚了鬼鬼祟祟跟踪自己意欲何为,不禁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荣泫飞眼见那佘信张开嘴来刚要发话,忽然自他身后闪出一个高瘦的人影一个手刀向他劈去!

这佘信其实也是个练家子,迅速矮身避过一击。却不防那人身手十分迅捷异于常人,被佘信闪过第一击的瞬间就已经从腰间摘下一件兵器向他抽去,其态势如破竹、厉不可挡。好在佘信及时抽出腰间软剑去挡,但却被那兵器缠上剑身。那人用力一抽便将软剑夺了过去,顺势一脚踢去在佘信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就见佘信腾空向后飞去摔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荣泫飞见那人手中的兵器在月光下泛着丝丝寒光,再仔细一瞧原来自己见过——便是顾千行的西域金蚕丝佛尘。他知道顾千行已同段云泽决裂,此刻出现在这里绝无好意,便立刻掏出匕首,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奈何顾千行的动作快如星火,未及荣泫飞看明白几步就已飘到了他跟前,逼停荣泫飞一挥拂尘绕住他的脖子道:

“小子,许久不见,可是长进了。”说着将他手中的匕首夺走。荣泫飞还要挣扎,顾千行手腕一动,那他脖子上的拂尘便微微收紧。

荣泫飞此刻被他箍住脖子,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金蚕丝已经勒进了他的皮肉,伤口渗出血来。

顾千行轻蔑一笑道:“可别再动,不然你就得提着头去见段云泽,枉费了他把你救出土井的一片好意。”

荣泫飞听了心中一沉,果然渭南的事和顾千行也有关,而他又和南山法师有牵扯,于是沉了心道:“你们把他怎么了?他在哪里?”

顾千行冷淡道:“都不重要,你在这,他自然会出来。”说着打了个响指,从四周黑暗中忽然又冒出几个人来,用布团堵住荣泫飞的嘴,将他五花大绑塞进一个麻袋扛了就走。荣泫飞起先还要挣扎,嗓子里哼唧哼唧发出求救的声音。顾千行见状伸手一拉把装着他的麻袋从那人肩上摔到地上,痛得荣泫飞发出一声闷哼。随后又隔着麻袋狠狠踢上去,也不管哪里是哪里,几下猛踹,直痛得荣泫飞眼冒金星嗓子里冒出血来,发不声音才消停。

荣泫飞被套在麻袋里扛着晃了一路,这伙人再无说话,直到听到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才大概明白自己到了一处宅子。那门吱呀开了又关了,只听顾千行说了一句“先扔在一边”,扛他的人得了令转身又走了几步,又听一声开门声,他便被连人带麻袋扔在了砖地上。

过了有几个时辰他不晓得,只觉得浑身被绑得又酸又疼,嗓子眼里的血呛得他直咳嗽,这才终于有人过来把套着他的麻袋松开拉下。荣泫飞勉强靠着墙坐在地上,亮光从窗户纸照进来,已是天亮。他顺着停在自己眼前的一双腿往上看去见是顾千行,于是皱着眉又低下头去不理会他。顾千行将塞在他口中的布团取下道:“气性挺大。”

荣泫飞吐出一口嘴里的血水道:“你这背叛朋友的无耻之徒。”

顾千行嘲弄道:“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们这些人自诩是刎颈之交,我跟他从前也不过是受命办事,称不上什么关系。”

“我亲眼所见,那个南山放鹰逐犬,专害无辜百姓。是不是你助人在太原的老宅子下面培育了那种叫疳引的蛊毒?”

“是又如何?”顾千行反问。

荣泫飞紧接着问:“那也是你在华县让那皮影妖怪吸人魂魄?”

顾千行愣了一下道:“华县?……你要算在我头上随你的便,等我杀了段云泽,你就解脱了。”

荣泫飞抬头瞪他一眼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有本事自己去找!”昨晚听顾千行的口气,他认定顾千行捉拿自己为的就是诱使段云泽现身。

谁料顾千行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他在哪?”说着压低声音道:“我来告诉你,他就在盛京。”荣泫飞听了惊讶地看着顾千行,顾千行见他这样又道:“我不止知道他在盛京,我还知道他现在藏匿何处,借你来此不过是想请君入瓮。”

荣泫飞一听之下终于明白,顾千行自知不是段云泽的对手,贸然前去必然无功而返。因此捉了自己作为人质,逼段云泽主动上门,然后布下埋伏将他诱杀。

“卑鄙无耻!”他听了又气又急,腿一撑就要站起来,冷不防站在顾千行一旁的爪牙照着他腹部就是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上。荣泫飞倒在地上挣扎着半跪起来道:“你别做梦了,我一头撞死,你拿着我的尸体威胁不了他。”

顾千行一乐说道:“看来你并不了解他,就算是你的尸体,他都会拼了命地来带走。我这就命人去送信给他,你且看我如何将他剥皮抽筋,等他死了我就送你下去见他。”

这时门外有人进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顾千行脸色微变,命人将荣泫飞塞回麻袋便出了屋去。

荣泫飞歪在地上,心里着急。想不到段云泽自渭南一别也来了盛京,难道南山法师也在盛京?若然如此,那段云泽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他不忍段云泽为救自己以身犯险,然而顾千行说的也没错,如果他死在这里,段云泽亦不会善罢甘休。

这边正忧心忡忡,那边厢有人得了令进来把麻袋口一松又将他拖出来,拽着他就往外推搡出。

甫一跨出门槛,荣泫飞双眼被光亮一激赶紧一闭,缓了一下才睁开眼,赤轮当空,院子里站的人影都朝北拉得老长,此时正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

“人就在这”,他听见有人说话,正是顾千行扯着一副阴阳怪气的调子说:“好端端的,没病没灾。”荣泫飞听他这么说,心中一紧,这么快段云泽已经来了?

他昨晚被顾千行好一顿揍,此时虽直不起身但仍旧拼劲全力抬头看去,见院子中央站的却不是段云泽。那人身量纤细,披着一领绣着暗花的银白色斗篷,戴着宽大的风帽,很是华贵,身后还跟着两个佩刀的大汉。

顾千行又问:“可以了?”

那披着斗篷的人冷冷道:“他的脖子怎的受了伤。”

荣泫飞心中猛然一震,这人嗓音清脆、声如流水,绝不会错,他认得这是袁敏清的声音。果然那人话音落下,探手放下斗篷上的风帽,露出一张皓白如玉的脸来——居然真是袁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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