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物脸贴着他,诡异地眨眨眼睛而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何人指示?便是你心之所向。”说罢,利爪又刺入得更深了一些。
“荒谬”,短云泽怒斥一声眯起双目口中作言:“三十年前饶你一命,如今既不知悔改,你已再无活着的必要。
荣泫飞从未见过段云泽动怒,心中有些诧异。
那妖物阴阳怪气地“咦”了一声道:“哎呀呀,好一副倔性子,那你倒是说说,是你的剑快还是我刺穿你心口的速度快。”说着瞪起两眼左手就要施力,荣泫飞大喊一声“不好”一步冲上去,突然听见皮肉碎裂的声音,见那东西嘴巴大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往下一看,原来段云泽的左边袖子中竟还藏着一柄鱼肠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向着自己左下四分之三处用力斜刺,竟险避开自己的要害部位,穿透身体插入了背上小妖物的腹中。
荣泫飞被这一幕惊得呆若木鸡,他素来知道段云泽的刚毅,却不知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段云泽再一用力将剑从自己腹中抽出,那妖物顿时松开四肢摔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表情本就狰狞,此时加上剑伤之痛更是扭曲得不堪入目。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妖物见了这般光景终于慌张起来。
“再答一次。”段云泽收起鱼肠剑,转过身用长剑指着这妖物道。
那妖物不禁惊惧万分,连连告饶,口中道:“你不信我,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谁还能驱使夜月狼……”
段云泽只听了前半段就微微皱眉,不待她说完便挥剑而去,一下划过,割下了她的首级,那冒着热气的腔子“啪”一声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段云泽以近乎自残的方式解除那妖物的威胁又杀了她,令荣泫飞看得触目惊心。回过神来,见他以剑支地,撑着身体正按住腹部的伤口,遂上到前去将那妖物尸体一脚踢开问道:“你可要紧?”
段云泽蹙着眉深吸了几口气,自己靠到一旁撕下一片布绑住腰腹止血,荣泫飞心中关切但见他却并不以为意遂也不敢多嘴,徒自在旁思量一会儿,心中疑问越发郁积忍不住开口问出一连串问题道:“那刀疤脸和这小妖怪怎么都认得你?我看他们是知道我们要来这里,是那个刀疤脸驱使群狼阻拦我们?还有帝祖又是什么东西?”
段云泽瞥了一眼那妖物的尸体道:“这脏东西不值一提,至于那人,他是南山法师座下的爪牙,只知号为鸷鸟,身手极好……华县的事果然另有隐情。”
“那帝祖,帝祖是什么?”
段云泽咬着牙用力扎紧绑布有些无奈道:“有些事,我也查得并不十分清楚。”
“坑道里的哨声是那刀疤脸?”荣泫飞又问。
段云泽听了这问题一愣没有立即作答,此时四周忽然传来“嗡嗡”的声音随即地动起来。段云泽猛然起身拉起荣泫飞,回到两人摔下来的穴居下面,找到掉在一旁的包裹翻出一个八爪钩甩出洞去,随后用力一拉固定住绳索对荣泫飞道:“坑洞要塌了,快顺着这个爬出去。”
荣泫飞明白轻重缓急,丝毫不敢怠慢,依言当先爬了上去又转身接应段云泽,两人退回拴着的那匹马边上后,段云泽立即道:“你先回西安。”
“那你呢?”
“机不可失,我此番必要追查到底,你快走,不必等我。”
“不行,你——”荣泫飞不允,话音刚落,段云泽已经一个手刀劈到了他脖颈后,他只觉一阵痉挛,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耳中最后传来的是土坑崩塌的响动声。
过了许久荣泫飞才重新找回意识,朦胧中只觉得脑袋充血,身子僵硬,怎么身下的床还在微微移动?一想到昏倒前的事不免打了个机灵清醒过来,身子一动就“啪”一下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天已亮堂,雪光耀眼,要不是段云泽击昏他后将他搬到马背上,他这一晚就要冻死了。
荣泫飞下了马来早已不见了段云泽和那副八爪钩,他在土井边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如今留在上面不知道下面是个什么情况,虽然段云泽有言在先要他尽管回去,然而他却觉得不能丢下他不管。
荣泫飞坐到桩子边摸出仅剩的一张饼吃了,随后几顿就开始忍饥挨饿,渴了吃点积雪凑合。就这样守了两日悬悬而望却仍旧不见有人上来,心中急道:若是那刀疤男从这里上来,我恐怕小命休矣,若是段大哥从这里上来我一定早就看见,莫非这通道下面还有另外一处出口?段云泽如果要回来必然先来找我,难道他去了别的地方?若是去了他处会不会回了西安?
越想心中越是无解,带的干粮也已经吃完,就算想草衣木食也是四下荒芜,再等下去就要弹尽粮绝,遂决定先赶回西安再做打算。好在狼袭那夜段云泽的马匹并没有脱走。原先荣泫飞骑的那匹是在华县勉强找到的驮马,那匹挣脱缰绳逃走后只剩下这一匹,却是还在西安时段云泽托孙梓于精心准备的三河马良驹,跑速快、耐力好又抗寒。
然而这马陪着荣泫飞,也是两日没有进食体力有些不支,无耐之下只好骑着它慢行。身困体乏最后竟然几乎是伏在马背上地打了个盹,一觉醒来那马早就走岔了方向,也不知是到了哪里。
信马由缰走了一段,眼见远处人声嘈杂,哭声骂声混成一腔。循着人声过去,居于马上见人群中有一伙官差正要羁押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个二八年纪的姑娘正哭哭啼啼地求情告饶,而围观的人也只是躲的远远的并不敢凑上前去。
荣泫飞下得马来一问,始知此处为渭南的潼关县,而这被羁押的两个男人是一对父子,家里开了个铺行做些营生。
其时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全国的商户都必须给官府提供各种其所需的物品,如此或一年、或按月,各个铺行轮换着充任当行买办。
当然同样按照大明律的规定,这买办并不是义务的,虽说朝廷按理是要支付货品相应的费用,但这些挖空心思竭民而渔的官衙对每一笔款项都总要拖上个三五年,其中大多成了烂尾账目。除此之外,衙门在审核的过程中甚至可以判定商户所提供的物品以次充好,轻则向你讨取罚款或是打点费,重则赏顿板子甚至关进大牢。因此各个铺行对轮换当买办一事无不畏惧。
眼前这户人家当家的叫赵免良,因按着朝廷的采购清单所供给货品被判以次充好,家中为了赔款卖了仅有的一点田产和铺子,剩下的欠款却无论如何交不出来,如今官差特来奉命捉人,那哭哑了嗓子的正是这家人家的女儿。
那几个差役其中一个服装稍有不用——显然是比其他几个职位稍高一等——与身旁一个普通差役窃窃私语几句,摆了摆手示意那几个捉人的衙差先缓一缓。这小头目搓搓下巴对着那姑娘说道:“张老爷府上正缺一个端茶送水的丫鬟,你若是肯去,这赔款倒可以暂且搁置。”
周围有人听了小声议论道:“呸,什么丫鬟,又是给那张春找小妾。”
荣泫飞听见了问:“这位乡亲,你们说的张春是谁?”
那乡里见了他是个面生的主儿遂道:“小兄弟你不是我们这里的吧。”
“小弟今日才途径此地。”
“那就难怪不知道了,我们这不管大小买办都要轮着给内廷提供货品物资,而这货品的好坏与否就由我们这的衙门说了算。赵免良家交供的货品被收取检验后判为次品,衙门没收了货品还要他们赔款,如今赔不出钱就要拿人下大牢。这张春是潼关一霸,和官府勾结在一起,专门夺人田宅子女,男的为役,女的……哎,你想也知道了。”
荣泫飞听了怪道:“这样欺男霸女怎么没人管?潼关一霸,凭什么?”
“哎哟你小声点”,那人神情紧张地朝差役处望了一眼道:“小兄弟你不知道,这张春乃是当朝皇帝宠妃张嫔的外戚,因此谁人敢管。”
这时那赵免良苦苦告饶道:“小女蒲柳之姿,恐污了刘老爷的眼,还请各位官爷高抬贵手吧。”
那官差头子拿眼一瞪厉声说道:“污不污,得刘老爷过目。”
这时另一个衙役露着一口黄牙补充道:“就是嘛,刘老爷验过才知道。”说完一帮官差互相又调笑了几句发出一阵猥琐的狞笑,赵家姑娘在旁听了羞得满面通红,吓得泣不成声。那几个官差笑毕就要来抓找姑娘,急得赵家的儿子拿头就去撞,然而拷着镣铐如何能敌,立时就被打翻在地吃了一顿老拳。
荣泫飞亲眼见了这虐民诳财的景象,环顾一周见众人都是明哲保身,只作壁上观,不禁悲从中来心道:如此,个家自扫门前雪才让这些村梗地霸有恃无恐,若是有一日你们家中妻女遭了这难,谁人救她,可有人会挺身而出?
想到这里跨出几步大声喊道:“休要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