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泫飞心中很想问问袁敏清究竟从何而来,看她言谈、举止、见地都不似小户人家的女儿,可是转而一想起段云泽同张破甲的怀疑和那些诡异的事情,却又担心得到一个惨淡的答案,这些话反而再问不出口,于是改口道:“其实你我皆无能改变现状,只求遇人有难时能出手相帮无愧于心。秋风美酒夕阳,别说这些不痛快的了。”

袁敏清收拾了心情笑道:“正是,难得有这闲情逸致,必不能负。”

两人并肩而坐,把酒言欢,直至夜幕垂临,繁星初上,酒壶中只剩最后一点琼浆。袁敏清将那点酒倾在自己碗中,喝了一半递给荣泫飞道:“荣哥哥,我已喝了我那份,这最后一点酒,也得你我同饮才能不负这良辰美景。”荣泫飞应声去接酒碗,眼花耳热动作一快之下,手掌竟覆在了袁敏清的手背上。

荣泫飞眼中看着酒碗,触着她的那只皓手也不放开也不握住,而是木木地僵在半空,只觉得她手背柔滑,手指根根滑腻,不觉胸口砰砰直跳。荣泫飞抬头看去,见眼前的妙人儿的一双妙目也正凝望着自己,情不自禁轻声唤道“清妹”。

“你叫我什么?”袁敏清柔声道。

荣泫飞以为她心中不悦,连忙松手垂目道:“是我失礼了。”

袁敏清道:“不、不是,你在寨子里也这么叫过我的,你再喊一次我听听。”

荣泫飞抬眼看去,见她嫩若凝脂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也不知是酒劲还是娇羞,只觉娇艳不可方物,遂又情不自禁喊了一声。

袁敏清听了低下头去,过了一阵才又缓缓抬起,吐气如兰道:“我喜欢听你这样唤我。”

荣泫飞道:“你喜欢,那我以后便就这么称你。”

袁敏清点点头,直直地看着他。

荣泫飞见她双眸似水,语气之中柔情百转,只觉胸中气血翻涌,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其揽在怀中。

明月如钩,两人久久不语,袁敏清匐在他怀中如睡着一般一动不动,荣泫飞只感觉着她的青丝拂在自己脸上、脖子上,直挠得他心中奇痒,说不上的感觉。可他也不敢动,只怕惊醒此刻好梦。

良久,袁敏清突然从他怀中起身,坐直身子垂目不语,荣泫飞见她只是整理发鬓也不说话,便也不敢随便做出举动,只是静静看着她的侧颜。过了一阵袁敏清拿起酒壶顿了一顿,突然站起来也不看他冷冷道:“昨儿个都累了,今天又喝了这许多酒,还是早些歇着吧。”说着也不理他就径自下了戏台回屋去了。

荣泫飞不明就里,被这突然起来的一幕弄得一愣,浇灭了一腔热忱,百思不得其解顿没了兴致,便收拾心情起身回了厢房。

翌日,孙梓于亲自陪同段云泽和张破甲挨个宅子去探访,到了日落时分才回来与众人一齐用晚膳,席间告诉秦双乔,今日找了多少家还没有找到,明日定当接着寻找。

隔日,三人又出去了,荣泫飞躲在屋中挑开窗子往外看,见袁敏清的屋子门窗紧闭,自前日两人最后突然分别后,这两日都不曾有过交谈,荣泫飞索性也躲在屋中免得出门见了尴尬。他虽不知袁敏清突然而然的冷淡是为何而至,但心中本能地向着她,自己给自己解释她纵有千般变,也是情有可原。

过了晌午,荣泫飞才去伙房找吃食,为了避免尴尬的碰面他这几日都不去厅里吃饭。正翻起蒸笼拿了个窝头,突然听得身后莲步轻轻,心中一惊只道是清妹,等转身看时却原来是孙隐儿。

这两日下了一场雨,气温骤降,只见孙隐儿依旧梳着双螺髻,改着了一袭赤色棉服。

看来这妮子素爱红色,荣泫飞心中想道。

孙隐儿穿着赤衣,如秋日海棠,见了荣泫飞手中的窝头,好奇的问:“你这两日怎么不出来吃饭?”荣泫飞对她印象并不十分的好,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便要走,孙隐儿横走了一步挡道荣泫飞面前,拦住他的去路道:“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你这什么态度。”

“孙姑娘”,荣泫飞盯着她道:“令兄的好意当然感激不尽,铭记在心。”

孙隐儿噗嗤一下乐了说:“干嘛一本正经。”荣泫飞看她笑得好看也不觉跟着笑了,气氛一时变得轻松起来,孙隐儿又道:“我已经着人给秦婆婆添置了冬衣,就算找不到家人,她只要留在西安一日,我们孙府都会照顾好她的。”

荣泫飞心中感激,正要道谢,院子里传来了张破甲的洪钟般的嗓门。两人走出去一看,段云泽已经去了秦双乔的屋子,张破甲这边,脱去了外衣,深秋温寒,热气却从他的领子里直冒出来,一张脸也涨的通红。张破甲一边拿手扇着风嘴里一边喊热。荣泫飞担心他是隐疾发作急忙上前询问,张破甲甩甩手道:“跑了一天,热死咱家了。”

“找到了吗?”孙隐儿凑到孙梓于跟前询问。

孙梓于摇摇头,一口喝完了下人递过来的茶放回茶碗,喘了口大气才道:“住在各处宅子的难民都查遍了,并没有这样一家人家,更何况,有些人住一阵就走了,有些你们知道,发病隔离后死了,流动性很大。没找到。”

张破甲道:“难办,眼下就要入冬,她侄儿一家若是在路上就得冻死,若是落户在了别的地方那就彻底找不到了。”

孙梓于说:“我这边本来就是收留灾民的,众位大可以放心把秦婆婆留在这里,我一定着人好好照顾。”

这时袁敏清也闻声而来,才两日不见,荣泫飞此时乍一看见她,就又想到那日她匐在自己胸前的样子,怀里似乎还能感觉她温软的身体,这么一想竟不觉脸红起来,站在原地局促不安。袁敏清却毫不在意,也没看他,而是对孙梓于说道:“孙公子为人仗义我们当然放心,只是秦婆婆是段道长的故交,还是应该问过他的意思。”

此时,段道士也回到前厅,孙梓于又立即重复了一番自己的意思,段云泽思量片刻回答道:“也好,我们四处奔波,确实无法照顾她,既然孙公子愿意救困扶危,就在此先谢过了。”

孙梓于追问道:“道长你们还要去哪儿?”

段道士看了一眼张破甲答道:“眼前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先回松江府。”

孙梓于听他说松江府摇摇头不赞同道:“此处去松江府将近三千里地,寒冬腊月马匹未必受得了,步行跋涉要近半年之久,不如先暂住我府上,开春再走。”

段云泽道:“已经叨扰数日,不便久留。”他不便说出的是,张破甲确实渐渐开始犯起了那丹药造成的隐疾。

孙梓于又道:“眼下岁暮天寒,你们上路不多久就是十冬腊月,到时候滴水成冰,各位何必忍着寒风侵肌之苦勉强赶路,连男子都吃不消何况你们中还有姑娘。”

张破甲插嘴道:“咱家还有要事在身,非走不可,不过你这什么都不缺,他们留下猫个冬也好。”

段云泽道:“袁姑娘和我们几个本就不同路,还要问她自己的意思。”

张破甲劝段云泽道:“再不同路这几个月都凑一块了,段老道,你也替她一个姑娘家考虑一下。再说”,张破甲小声道:“你还有伤在身。”张破甲所指的便是段云泽在太平山剿灭白仙时所受的伤患,当时身上多处被棘刺贯穿未经修养就强行赶路,又在太原被顾千行偷袭两下打了一场,伤口崩裂多处,紧接着就赶来西安,因此伤口一直没有好透,途中奔波时衣裳时常被血水浸透。

荣泫飞心说这道长独来独往惯了的,逢着事就咬牙硬抗,也不知道服个弱,于是劝道:“你这样可是亲者痛仇者快,真碰着恶人恐怕要落了下风。”果然段云泽听了这话,沉吟半晌说了句“那就叨扰了”算是勉强同意。众人商定,在孙府暂时住下,等到开春化雪再做打算,张破甲收拾一下行囊明日就离开西安。

吃罢晚饭,袁敏清又去陪秦双乔说了一会儿话,出了厢房正遇着荣泫飞,两人皆是一愣立在原地,然而袁敏清随即就提步要走,荣泫飞急忙喊了一声道:“这几日是怎么了,可是我那日越礼?若是惹你不快,我向你道歉,可别再不理我了。”

袁敏清皱着双眉只是不说话,荣泫飞心里凉了半截,心中深感也许那日只因贪杯,酒劲作怪,要不然这样天仙下凡的人怎么会看得上自己,于是颓然道:“是我无礼了,我一个乡野村夫怎么配得上你这样的姑娘。”

袁敏清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你不要妄自菲薄。”

“那是怎么了?”

袁敏清咬着下唇,轻声说:“只是时机不对。”声音极轻,似是喃喃自语,荣泫飞一时听不真切,也不好再问,怔了半响才想明白她说了话,然而袁敏清已经离去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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