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你熬过寒暑,现在你却这样欺辱她,算什么男人。”荣泫飞怒道。
王大为气急,就要命轿夫上去捉拿教训,那轿夫并非打手,往常只是抬抬轿子,空有一身蛮力,哪比泫飞从前在山间打猎的机灵劲儿,刚扑上去就被他一闪而过。
泫飞见这王大为欺人太甚,心里越发看他不起,趁着轿夫扑空,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拳起右手,狠狠给了他面门一拳。他自打跟了段道长大半年,整日吃穿短不了,早就身强力壮,不似当年的瘦弱模样,再一个本就是年轻力壮,浑身用不完的劲儿。这一下,打的王大为眼冒金星。
王大为捂着鼻子倒退好几步,拿开手一看,全是鼻血,周围的人都哄笑了开。那王大为自打发迹以后从来都是被人呼前拥后,今日却当众挨打,气得口鼻冒烟,左右环顾,趁着泫飞转身去扶糟糠,操起地上的一根短木梁就要朝他后脑勺打去。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又蹦出一个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踢飞,泫飞一惊回头,就见王大为吃痛倒在地上卷曲着身子嗷嗷惨叫,再看那救命的,是个器宇轩昂的汉子。只听那好汉骂道:
“秃那老贼,不知廉耻,还想伤人!”泫飞听他说话声如洪钟很是耳熟,细想之下,正是昨日晌午在道观里见到的络腮胡大汉。此时这汉子已然刮了胡子,露出脸来,剑眉星目,样貌甚伟。
王大为由人搀扶起来,见了这大汉的模样也知再动不得手,但心头气辱难消,嚷道:“我和本地知州相交甚熟,你们当街行凶,我非告得你们坐牢。”
荣泫飞听了有些着急,从前家中打过官司,他知道这官府是富人的咽喉爪牙,若闹了起来,只怕这位好汉和自己是要吃亏。可那好汉却不怕,叫嚣道:“老子张破甲,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在这等你。”一时僵持不下。
“本官在此,谁敢造次。”这时人群外围有人嚷道。众人循声望去,几个官差拨开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只见走入一个头顶乌纱帽、身穿团领衫、腰束素银带的官老爷模样的人,正是松江府的知州宋某。
荣泫飞的视线却忍不住绕过他被鲜衣怒马的一人吸引住,只见那老爷身后、人群外围,一个身着紫色绸衫的年轻公子骑着一匹眼神透亮的良驹, 螓首娥眉、三分英气、七分雍容也正看着他。
那衣着华美的年轻公子只是看了看他,视线便又转向宋知州一边。
“宋知州!”身后王大为的声音响起,荣泫飞又转而看去,见大王为神色张扬,像是见了救星道:“这般刁民当街拦轿打人,周围都是人证,请您做主,把他们都收监了。”
宋知州背着手并不看他,神色颇不耐烦,听了他的话又向人群外看了一眼,微微做了个难以察觉的点头哈腰的动作,拿眼白了王大为一眼道:“你为富不仁,这两位英雄好汉所为,不过是民心所向,也是替本府小惩大诫,整整你这骄奢淫糜的歪风”,顿了顿又说:“王夫人不仅是你的妻子,更是你的恩人,若非有贤妻辅佐,何来你今日的荣华富贵。你这么做,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宋知州你这是什么话”,王大为向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咱们两的关系你说这话,怎么,我送你的银两都是白送的吗?”
宋知州脸色一沉,骂了句混账东西,连忙叫官差上前把王大为押走,生怕玉石俱焚。官差得令,识相地掏出一团布塞住想要辩驳的王大为的嘴,两人扛着他两条胳膊就走,那王大为边走还边蹬腿回头,最后几乎被架空了起来,急的嘴里直哼哼却没奈何处。宋知州不再管他,到了王夫人面前,道:
“本府的处理,夫人可还满意?”不及王夫人回答,他又说:“今后夫人若还想同王大为过下去,只管回王府就是,本官保证没人敢拦你;若是不想和他过了,本官就让他割出一半家产予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流落街头,老无所依。若有任何障碍,只管来衙门找本府就是。”
王夫人大感意外,一时只知连连谢恩,宋知州挥挥袖子,令人护送她回去,复又扭头对荣泫飞和张破甲说:“今后这枪打出头鸟的事情还是少做。”
“大人,本就是他欺人在先。”荣泫飞回道。
“家务小事,孰是孰非与我无关,”宋知州靠近他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今天出面也是受他人之命,不得不管。”
说完整整衣衫又摆出一副官威,昂着头穿过人群。荣泫飞一愣,想起刚才那身着紫色绸缎衫的人来,想必知州所言的就是此人,于是急忙再向外看去,然而那鲜衣怒马的年轻公子彼时已索然无踪。
张破甲已凑了过来,拍拍他肩膀突然换了副嬉皮笑脸模样问道:“小兄弟,你是清虚观的居士?”
泫飞慌忙摇摇手:“不是不是,小弟……”忽然又想起自己一身道袍,于是解释道:“我不过是经人引见,在清虚观暂住一段时日,等我那恩公回来,我也许就要走了。”
张破甲挤眉弄眼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你既非道友也不是居士,能让清虚观收留,你这恩公好大的面子,他叫什么名讳,你说出来也好让咱家有缘一见。”
“我这恩公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修行,”泫飞留了个心眼大道:“不过是昔年家境贫寒,他见我可怜,收留我做个道童而已,就是说出来,大哥也不知道。”
张破甲哼了一声说:“什么恩公,还当个宝贝似的藏着掖着,咱家也不稀罕。”说完转身就走,看方向也不是回观里。
荣泫飞心说这叫张破甲的大哥可着实奇怪,看他自己的样子也不是道士、居士,却对清虚观内了如指掌,好在为人挺正义,不像什么坏人。自己不告诉他段大哥的名号,不过是怕又给道长惹来什么仇家。这么想着,泫飞摸了摸肚子,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又觉出有些饿来,嘴里也馋起了蟹壳黄的香味,干脆打道去了城隍庙,边吃小吃边看杂耍。
吃饱喝足逛得尽兴,回到观里已经不早了,要回他的屋子必先经过张破甲的房间,天气炎热,几乎每间住人的屋子都支着木格窗。当他走近时,已听到从张破甲的屋内传来窃窃私语声。泫飞停下脚步,好奇的从窗边拿眼朝里看,看到里面一张细木桌子边坐着两个人影,屋外是明晃晃的阳光,屋内却比较昏暗,泫飞眯眯眼睛,想让眼睛适应屋内较暗的光线,这时听得张破甲从屋内出声道:
“荣家小兄弟,别听了,进来吧。”
荣泫飞心知被发现了,自己讪讪地笑笑,走近屋内,有点尴尬。这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的转变,一看之下,原来坐在杌凳上的另一个人,正是失踪了近四个月的段云泽。
“段大哥!”泫飞惊喜地叫了一声。段云泽仍旧一身素色道袍,头发散下来松松扎了个马尾,身边并没有佩戴拂尘、剑,只是腰上仍携着那条钢鞭。
段云泽朝他点点头,对张破甲说句先回去了,就起身走出屋子。泫飞想念道长,嘴里喊着也跟了出去,后者却加快了脚步,荣泫飞追了一段觉得没劲,就算追上了也是热脸贴上冷屁股,不如去找张破甲打听打听。这两人看起来非常相熟,似乎是在商量事情。
张破甲靠在架子床边正把玩着一把匕首,见荣泫飞进来,一步跨回桌边坐定把匕首插回刀鞘,挤眉弄眼,努力让那张凶悍的脸上露出一个友好的表情道:“怎么,想问什么?”
荣泫飞挠挠脖子,定下心想了想问:“破甲大哥,你和那位道长在聊什么?”
张破甲闻言哈哈大笑道:“什么那位道长,他不就是你的恩公吗?”
荣泫飞心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上午在街上还和我装模做样,不如我问个痛快,于是乎也坐到杌凳上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你和段大哥也是认识的,张大哥我问你,道长前些日子去了哪里,你来观里是不是专程找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