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气扑鼻的影子推开门又轻轻关上,慢慢摸到段云泽的床边。气温适宜,两人晚上睡觉前开着窗透气,荣泫飞的床摆在阴影处,不太会引起注意。此刻那影子正走过窗前,他借着月光,仔细一瞧,呵呀,这妖怪原来就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四房姨太太。

只见那姨太太挨到段云泽的床沿边,附身靠在他的身上磨蹭了一会,终于小声道:“道长这般貌美,做个活寡人岂不是太寂寞,不如同奴家一起快活快活。”荣泫飞听得面红耳赤,再看段云泽,月光幽微,也看不清他醒了没醒。四太太摸摸索索扯开自己的外衣带子,又悉悉索索要去解对方的衣物。

荣泫飞心说,这妖怪原来还是个女色鬼,那她为什么要害董家女眷的性命呢,难道那董老爷能比我这段道长更好看。可董老爷的孙女又为什么枉死呢?

四太太摸索了半天才扯开段云泽的外套,正要再下手时,段云泽突然翻身将她压倒在床上,荣泫飞在角落看得一惊,那女子也是一惊,以为道士要同她耍弄,刚要娇嗔出声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捂住了嘴。

段云泽是何等机警的人物,那四太太甫一靠近门口还未推门而入他就已觉察到了。四太太在他身上摸东摸西,他心中厌恶,但又不想惊动了董家人惹得对方失了面子,只得拽紧衣服期望她知难而退。哪知这小娘子一点没有停止的态势,正当他忍无可忍之时,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声轻响,心中知道是那真正的妖物来了。

段云泽将四太太往旁一拨,也不管她脑门在墙上撞出了声,飞起身提起佩剑就追出门去,荣泫飞慌忙起身披上外衣,先去查看了四太太并无碍,便赶紧出门去追。

才刚跑上回廊,就听前院传来一阵尖细的叫声,他加快脚步冲了过去。转过回廊,只见灯火通明,家丁举着火把站在四处照亮院子,院中一个影子想从大门逃走,却被一条雄黄粉挡了回来,那影子于是又窜上屋顶,屋顶的雄黄粉也顿时燃气一阵焰火,将其挡了回来。那妖物落回院中央,呲牙咧嘴瞪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段云泽身上。荣泫飞看过去,那妖物长着人头人身,可下半身却没有腿脚,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粗壮的躯干,盘成一圈,上有一道道白圈,赫然就是一条蛇妖。

原来段云泽甫一到杭州府,就知道这处宅子的妖怪闹出了人命,便径直来此要灭了这邪物。今天白天他悄悄附在管家耳边嘱咐的,就是让人买了大量的雄黄粉将宅子前后门、屋顶都用雄黄浇上一圈,防止这妖物逃跑。只等晚上它自行现身,来个瓮中捉鳖。

“哎呀,是五奶奶!”老刘叫了起来。原来这人首蛇身的妖怪居然是半年前才过门的董老爷的第五房姨太太。那时她过门还不足月,家里就开始相继出了人命。

这时,董老爷也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不禁瞠目结舌。蛇妖盯向董老爷开口道:“董郎,你仔细看好,可还记得我。”说罢,蛇妖的脸部五官移位,须臾就变成了另一番人样。董老爷双目圆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突然大喊报应。

蛇妖哼了一声道:“董郎,四十年前,你我相遇,我好歹也是一方蛇仙,不计较你一介白衣下嫁于你。可你居然恩将仇报。”

原来当时这妖怪修行到五百年,修为再无精进,干脆化成人身,瞒天过海嫁给了当时还年轻的董老爷,过起了尘世的普通生活。婚后两人恩恩爱爱倒也美满。后来妖怪鼓励董老爷去干布匹生意,慢慢又在集市摆出了个初具规模的小摊位,后来又盘了个小铺有了稳定的生意,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然而这时,城里来了一个云游的妖僧,之所以说妖僧,是因为这和尚不好好念佛修行,仗着有点法术专搞歪门邪道。他看出这布匹贩子不知道浑家是个蛇妖,便想夺了它的妖丹用于自己修炼妖术。于是接近董老爷,告诉了他这事,并骗他说,如果再不除了妖怪,蛇妖就会吸光他的阳气。董老爷也是个糊涂人,一听这话,吓得魂不守舍,而且这妖精与人不同,根本不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心中一打量连忙学了妖僧教给他的方法。

是夜,他骗娘子喝下掺了雄黄的黄酒。有修为的妖,每修炼十年相当于人一岁,修炼到五百年,才刚刚能化作人形,修炼到一千年,才能辨识毒酒,不惧雄黄。蛇妖饮下雄黄酒,当晚腹痛难耐,于是趁相公睡下,自己到院子里,吐出妖丹,调整气息,却被早已躲在一旁的妖僧一把夺了妖丹,将她打伤。董老爷也追了出来,指骂她要害自己性命。蛇妖失了妖丹,那是它浑身精气之所在,又身负重伤,悲痛欲绝却无可奈何,只得慌忙逃窜,将养生息,只待来日复仇。

半年前,那蛇妖总算又能勉强化成人形,于是变作五太太的模样,勾引了董老爷嫁入董家,兴风作浪,誓要报仇。前日刚夺了大少爷的魂魄,还未来得及吞噬修养自己,就发现宅子里来了高人。今晚本想潜到客堂杀段云泽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反被算计困在了院子里。

瘫坐在地的董老爷老泪纵横:“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可是稚子无辜,你为什么要害我孙儿的性命。”

“若不如此,你怎会对我当年的切肤之痛感同身受?”

董老爷爬起身来,步履踉跄地向蛇妖走去,边走边说:“既然如此,你把我的命拿去,把我家人的命还回来。”

董老爷越走越近,蛇妖突然目露凶光,一张嘴喷出一股黑气,黑气里又藏着丝丝寒意,似乎还有冰渣子,直冲董老爷的面门。泫飞大叫不好,段云泽突然一脚顿地,向前暴起,一把拉住董老爷的后脖领向身后一摔,另一只手手掌一翻冒出一团蓝色火焰,向前一探,火焰向蛇妖飞去,立时就吞噬了黑气。段云泽拔出配剑刺穿蛇尾将它定在地上,一手掐住蛇妖凑近它目露凶光问:

“哪里得来的活尸?”

蛇妖面目狰狞答非所问道:“你要杀的人,你找不到。”说着张嘴又要吐黑气。段云泽向后一仰,一掌击在蛇妖的脑门上,顿时天灵盖粉碎,又伸手从它腰间扯过一个小瓷瓶同时另一只手再次翻出一团火焰向蛇妖一挥自己往后一跃,登时蛇尸燃起一团烈火,和着一股难闻的焦味,不多时就化成了一片灰烬。正当众人目瞪口呆注视着这一切时,荣泫飞发现段云泽已反身走到灵柩边,将瓷瓶凑到大少爷的脸边,拔开瓶塞,晃了晃。管家老刘凑近看,发觉大少爷的脸慢慢有了血色,渐渐红润起来,最后,胸口起伏,有了呼吸。

“老爷,老爷,大少爷活过来了。”

众人围拢过来,眼看大少爷睁了睁眼又昏睡过去,于是七手八脚将其抬出棺材移回卧房。董老爷慢慢凑过来问:“真人可否还能将我其余几个孩子还阳。”

段云泽答:“他们几个已经死透,魂魄早被蛇妖吃了去。你既负她在先,就要尝得因果报应。”董老爷闻言讪讪而退。

跟着段云泽回到房内,荣泫飞一心记着他之前问蛇妖的话,于是好奇地问:“段大哥,你问蛇妖的活尸,是什么东西?”

段云泽并不回答而是除去外套,躺到床上闭目养神起来。荣泫飞心道,你这家伙太不够意思,明知今晚要抓妖,事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跟着你东奔西走,好歹多告诉我一些事情又如何。心里一气出言不逊道:“该不会是你的相好吧?”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段云泽猛地坐起身,眯眼盯着他,令人不寒而栗,正和逼问蛇妖时的架势一模一样。荣泫飞吓得动弹不得,过了半响只听道长说:

“我救你一命,前日城郊你也救我一命,我两互不相欠。你若再胡说八道,你我就此别过,我也懒得管你。”

荣泫飞一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把这牛鼻子老道的轴脾气给惹了出来,连忙央告道歉,哄了半天,段云泽才瞪了他一眼重新躺了下去。

一连三日,无论他怎么嬉皮笑脸,段云泽都不太搭理他。这日临近中午,管家老刘进来告知大少爷已能起身活动,老爷备了一桌酒菜,中午想好好谢谢两位真人。

席间觥筹交错,董老爷和董大少爷捧着酒杯感恩戴德,搜肠刮肚把能说的感恩之言都说了一番。末了,董老爷说:“真人身手实在了得。不知道长可有在何处挂单,若是不嫌弃,董某想请真人留在舍下做护院总管。”荣泫飞闻言,几乎喷出一口菜,心说这董老爷真是不了解段云泽,我这段大哥心高气傲,哪是收钱干活的主儿。果然段云泽一口回绝,借口说自己已经饭毕,不顾挽留就拖还在扒拉饭菜的泫飞回了客屋。

未免盛情难却,两人收拾了东西,当下就从后门溜出董宅,直奔松江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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