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被高烧烧糊涂了,见到这些突然出现的魑魅魍魉竟然不感到丝毫害怕,似乎有股强大的气贯通脊背,让他宛如苍松般站立,傲视前方。
远处的水缸中栽了两朵莲花,此时看去竟然白得如此耀眼,宛如映照着浩瀚宇宙,莫忘眨眨眼,似有仙子从中跃出,一左一右来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莫忘得意一笑,“原来此处并不止我一人。”抬头望去,那寺庙檐坊之上的走兽不知何时已经幻作了一个人,他的身边似乎盘着一条龙,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一脸冷漠,见到莫忘抬头望来,冷哼一声,视线又重新落在脚下那群魑魅魍魉之中。
莫忘想起了自己能不动手就尽量哔哔的精神,清咳一声,吸引了对面的注意:
“那个……别乱动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那位兄台,对,就你呢,头都没了你还想拿头撞?傻不傻啊你?旁边那位,拿着三叉戟想做啥呀,冒充波塞冬吗?哎,还天上飞着的那位,还不赶快把爪子收起来?”
四周回荡着他清晰的声音,本来箭弩拔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众人都有些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他。
檐坊上的人仿佛突然遇见了一个白痴,实在想不通都这时候了他还在费什么话,想不通就不去想,这点小事还不值得自己出手,“哼”化作一团烟雾,烟雾散去一只活灵活现的麒麟木雕祥和地立在檐坊上。
两位莲花仙子对视一眼,都脸色绯红地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两步,太羞耻了!实在是太羞耻了!这世上竟然有这样不要脸的人,而刚才自己还和他站一起!
这一幕的发生也就两三个呼吸间,莫忘说完话后自己都懵了:
“你们……”
三叉戟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的鼻子尖前,莫忘后面还没说完的话都变作了一滩口水有些艰难地吞下去,他战战兢兢地顺着三叉戟望去,才发现要不是其中一位莲花仙子及时出手,他现在已经被串起来烧烤了。
“妈呀!”
不知何时,莫忘发现背脊处那股强大的气已经消失不见了,顿时心虚得紧,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莫忘想跑到寺庙外面去,半路上那个没有头的家伙拿头撞了过来,他借势来了个蹲马跳,躲过了撞击来到木门处,但让他心急的是那木栓像是被人拿胶水粘牢了似的,怎么也打不开。
“喂,别开玩笑啊。”
而两位莲花仙子似乎也并不是特别强力,那三只似妖如魔的怪物很快摆脱了她们的阻拦,把他堵在了木门处。
莫忘背靠着门,手指着它们颤抖地说:
“你们、你们别太过分啊……”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们?”那个没有头的家伙问道。莫忘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在肚子上。他立即告饶:“哎哟,各位大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放过我吧,演戏不能当真,出人命是要负责任的我给你们讲。”
到现在为止,莫忘都觉得自己是发高烧烧糊涂了,或者是刚好遇上一群演戏的,正好自己又撞了进去。
“咔嚓”
一双如钩的鹰爪堪堪擦过莫忘的头皮,把木门抓下好大一块碎屑。幸好莫忘眼疾手快,仗着自己超强的身体柔韧度,以一种常人难以做到的奇异姿势才躲过了这一击。尽管这样,那纷飞的木屑还是划破了他的脸,留下一道清晰的血印。
莫忘用手背擦去血迹,神色认真起来:
“还真是、欺人太甚。”
黑色的鹰爪再次破风袭来,莫忘侧身躲过,同时右手中的藤棍狠狠地向空中劈去。青藤细弱,但却十分柔韧,再加上快速的挥动,竟然在空中留下尖锐的啸声。
“啪!”
藤棍结结实实地打在它身上,它立即发出一声惨叫,身影“嘭”地一下炸裂开来,等到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一米开外,其中一根翅膀无力地垂在地上,刚才莫忘的蓄力一击击中了他最为柔软的翅膀内侧,留下了一道极深的血槽。
“我轻易不出手的,”莫忘抬头看着它,眼神宛若换了一个人,“不过既然彼此寸步不让,也只好”他把藤棍一挥,声音如同今夜的雨水般冰冷彻骨,“杀个你死我活。”
他又转头望着那位拿着三叉戟的人,它泛青的脸色让莫忘心里十分反感,感觉像是生了锈的铜人被放出来了,自从它第一次偷袭莫忘失败就再也没有出过手,身旁的两位莲花仙子也紧紧看着它,不让它加入战局。
很明显,它是这三个妖物中战力最强的一位。
“波塞冬?”莫忘不知道该怎么叫它,管他呢,“你怎么还不动手?你就让你的两位同伴为了你拼死拼活?”
它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多少次了?我已记不太清,你说我们心中盛满了执念,眼中看见的只有丑恶。但恰如浩瀚的玻利维亚,看见别人的时候也照亮自身,恰是你忘不了执念,陷入这无尽的轮回之中,害得我们都生不如死。”它青色的面颊因为激动颜色更加浓郁,“即使有一线生机,我等也愿一试。”
莫忘看见它忽然高举手中的三叉戟,口中快速地念着什么,他自然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不过一猜大概是些骂人之类的话,当他抬头望去的时候,一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是……蓝鲸?!”
硕大的鱼鳍从厚厚的云层中显现出来,整个深蓝色的身躯仿佛占据了半边天。它缓慢地、从九天之上向这一小方天地游动。
莫忘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这大招……导演真肯下血本。”随即像是触了电一般浑身打了个哆嗦,他一把扔掉藤棍,什么你死我活,什么决一死战,到底还是保命要紧啊,要是等到这蓝鲸真的游到这里,这里的人都要被它一屁股坐死。
他甩了甩头,脑仁钻心的疼,这寺庙就这么大,木门还被锁住了出不去,自己能逃去哪里呢?忽然脑海中想起了一道身影,哎?后院还没有去过!老和尚还说藏有自己的秘密,说不定能帮忙化解这次危机呢,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向前跑去,那个没有头的家伙又想来阻拦他,但它真的有些傻,只会横冲直撞,莫忘闪身躲过,又在它屁股上补了一脚,于是它就直直地朝另一边的墙壁撞去,根本刹不住车。而那长着翅膀的鸟人似乎是因为受了伤,又似乎是认为他已经难逃一死,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打算阻拦的意思。
莫忘心里巴不得它不理自己呢,只想小心翼翼地越过场地中央正闭着眼念咒的“波塞冬”。他也想过趁着它闭着眼念咒的机会去干扰它,很显然另外两位莲花仙子也这么想,但任凭她俩怎么努力就是进不了“波塞冬”周围的一尺之地。
他抬头看了看,那条深蓝色的鱼已经越来越近了,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压低声音对她俩喊道:
“别白费力气了,快走!”
两位仙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化作两缕白烟回到了水缸中。莫忘心想,她们就算回到莲花里,等到大鱼真的来临之际,恐怕也是个殒命的下场,他看了下,好在水缸也不是很大,于是上前一把将水缸抱起直往后院冲去。
这时,他陡然想起还有一个人,抬头向檐坊看去,那只走兽不知何时又幻化了出来,正站在檐角上面色冷峻地望着天空中逐渐接近的大鱼。
莫忘心中一紧,时间不多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到屋顶带走他,于是大声问道:
“你自己能走吗?”
他皱眉看着脚下的这个人类,看似有些贪生怕死,骨子里却也流淌着热血,只是……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庙毁,我亡”,又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去”。
莫忘有些不甘,却见他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当即不敢怠慢,能救几个是几个吧。他的身体本就轻盈,再加上心里已经不再犹豫,脚下就像是生了风,几个呼吸间便见到了那座通往后院的石拱门。
踏进石拱门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那浩大的雨势似乎避开了后院,没有一滴雨滴,连声音都渗透不进来。远处天空之上的鱼仿佛离得很远,危险的感觉就这么消失了。
莫忘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心里松了口气,终于……逃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