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某个傍晚,我托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我朦朦胧胧地踏上飞机,着陆在大洋彼岸。飞机着陆的那一刻,我看到的是澄净的湛蓝色天空,像晴空中的海平面,宁静得有一点遥远,但我知道自己已身在其中。我感觉到更多的是欣慰而并非兴奋,这是我早就向往过的场景,我为了得到它曾经付出过契而不舍的努力。

初到西班牙,接待我的家庭位于西班牙第三大城市巴伦西亚附近的一个小镇,有一条铁路连接,到达巴伦西亚用时一小时四十五分。到达那天,我从巴塞罗那机场搭火车南下,他们很热情地开车到巴伦西亚火车站接我到家,给我准备了巴伦西亚特色的晚餐。西班牙人中午两点半到三点半吃午饭,晚上十点以后才会开始晚餐,我的东方肚子后来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的适应才接受了这个作息习惯。

“木容,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今后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愿意在西班牙住多久,他们就愿意接待你多久!”

晚饭时他们对我说,我感动得差点捂着脸哭起来。

他们家有三个小孩,老大是个10岁的男孩,老二老三都是女孩,老二5岁半,老三两周岁不到,话还不会讲。我可以在他们家吃住,任务就是在他们上班的时候,用中文照顾他们的小女儿,下午时间自己安排,可以去镇上交朋友,可以去报名的西班牙语班学习。平时要和他们的孩子们多互动,和大的两个说英文,做他们的好朋友。有时候男东家的浙江老板会打电话来,我要负责接应并且翻译,家里的其他事情都不用我做。这里所有的工作,除了在他们的小洋楼里吃住,他们每周付给我100欧元的薪水。

初到的感觉,放佛都在之前的预计中,他们家人很真诚,并没有欺负半点西班牙语都不会的我。我用网络告诉爸妈,这家西班牙人待我还真不错!

东家一家人住一层,我单独住在楼上的房间,只有一个无锁推拉式的玻璃门,有一张自己的书桌,床,衣柜,沙发和厕所。平时我会和他们同一时间起床,我看到女东家忙上忙下地照顾三个孩子起床,我就会忍不住主动帮他们弄早餐。早餐很简单,每个人一杯牛奶,加点饼干或者谷类粮食,需要再给两个大孩子每人准备一个三明治,用锡箔纸包好,装进他们的书包带去学校吃。九点差一刻,父母会一起开车送两个孩子去上学,然后到镇中心的办公室上班,留下最小的女儿和我在家。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忙,但我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24小时都在公司上班似的。只有家里单独只剩下我和还不会说话的小女儿的时候,我才会感觉没那么拘束。

午饭过后大概是三点,两个大孩子会到我房间和我玩耍,东家是希望他们和我一起就可以和我练习说英文,可两个性别不同年龄不同爱好不同还经常打架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玩到一起去。我很努力的让他们配合我做一些英文小游戏。父母亲其实不怎么在意我们在楼上干嘛,他们吃饭时间没有小孩影响,这大概才是他们让我在这个时间陪他们玩耍的主要原因。可我偏偏就是那种很认真干事的主,总想让他们都学到点东西,能都喜欢我。所以每天我都会尽量让他们不要打架,一边玩一边学习半个小时英文再去上学。

东家一家人住在离小镇中心大概3公里的郊外别墅区,是一个两层别墅,院子里有一个游泳池,秋千架,可以自己搞烧烤聚会的草坪,还有四棵一百多年的橄榄树。每周三会有一个西班牙妇女来他们家打扫卫生,每次都要打扫5个小时。因为不会开车,我下午无聊的时候会到镇上去走走,花一个小时漫步在乡间小路到达镇里,逛逛教堂,逛逛商店,再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原路返回,我看到很古朴的欧式建筑,田园气息的村镇,干净的狭长的街道,整齐无垠的田野,湛蓝清澈的碧空,远处偶尔在微风中隐隐若现的木头小屋……

我有一点想要拥有自己的空间,来享受这份无限的祥和与美好。

西班牙的作息时间和其他国家都不一样,他们都是早上九点上班,到中午两点下班。所以“正午”这个词,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里,都指的是中午12点,只有在西班牙,听到人家提“正午”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默认,他指的是下午2点。在西班牙,除了商场超市开到晚上九点,并不是每个公司都需要下午上班。两个大孩子上学,他们家的每个人中午两点前都会回来,然后我们两点半左右一起吃午饭。

刚到西班牙,我的生活是乏味的,除了出门看到那些孤僻的尖顶刻花建筑安静地站在微风轻拂的草地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鲜感。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又不会西班牙语,不过这和我之前设想的基本一致。家里的小孩每天都对着爸妈撒娇,经常看到老大老二打架,我不知道怎么劝;老大老二一起欺负老三,老三哭得眼泪鼻涕一脸,我走近安慰,她一把推开我,嘴巴不停喊着爸爸妈妈,两个大的你一言我一语,看着热闹就在旁边偷笑。小孩打架说脏话,爸爸妈妈也不怎么管。

“以后不要这样知道吗?”东家两夫妇说。

然后小孩就满不在乎的点点头,下次依旧打架说脏话,然后爸妈依旧只是说,“以后不要这样知道吗?”

我们镇上有个政府办给外国移民的语言学校,很便宜的注册费就可以参加课程,每周一三晚上七点到八点半,我上西班牙语1级,班上一共有七个同学,四个70岁左右的英国人,两个40多岁左右的阿拉伯人和我。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西班牙男人,小眼睛小胡子小身板,见人就笑眯眯的,只是上课纯粹就是在打酱油,不怎么解释语法问题,经常教一些不怎么实用的西班牙语单词,英文也不是很好,我去上课的目的之后就变成了打发时间。

西班牙人的家族是庞大的,而且会经常聚会。一到周末,大家一定都不在自己家,去爸妈家吃饭,去朋友家聚餐,去餐厅奢侈。他们的作息时间又晚,最早十点才会用晚餐,饭桌上话又多,一吃吃到一两点,下半场随便到迪厅跳个舞喝两杯,天就差不多亮了。除了老人只参加上半场早睡看孩子,40多岁以下的年轻人周末都至少会有一天会玩到早晨五六点才回家,然后礼拜六礼拜天就直睡到下午两三点,因此我每个周末的早上出门,西班牙街头都冷冷清清看不到什么行人。

东家会时不时介绍他们的朋友给我认识,面对40多岁的西班牙已婚男士,我经常不知道要和他们说些什么好,尤其大家英文水平都很一般,看我一个外国女生独自坐在中间,想和我聊天,但他们也不知道该和我说什么才好。每次遇到这种场面我就会很拘束,稍微沉默我就会感觉一阵尴尬,我一般都更愿意选择和他们的孩子一起玩耍,反正我都是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和孩子一起反倒相对轻松点。晚上我通常12点左右睡觉,他们的作息习惯我用了三年时间都没办法适应。

有时候我感觉这个西班牙家庭对我很真诚,然后我会想为他们多做一些事情,帮忙他们准备午饭,洗盘子。当然这并不需要我自己动手洗,只需要把盘子杯子和刀叉放进一个很大的机器,放进一块肥皂,按下开关,就会自动清洗成功然后烘干。他们表示很感谢我,有时候我会和女东家一起收拾饭桌,然后聊聊孩子和男东家。东家夫妇15岁就认识了,初恋,一直到现在。

大家都对我挺好,欧洲人也没有我们之前想象中那么无情。对新环境的新鲜感和让自己适应它的愿望支持着我去克服困难,做好每一件事。没有一个艰难的开始,又如何能收获一个美好丰富的结局呢?何况我的开始,似乎并没有那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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