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季经历了上一次的事件,在家里整整蔫儿了将近一个月。事后,她越想越觉着难受和委屈,即使她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要她的时候,她都立马出现;她想见他的时候,他连人影儿都没有。好一点的做法是,他给她买个包,或者留下一沓钱,算是贴心了,但大多数时候,就只是一个电话、一条短信。

断了吗?断得掉吗?

至少陶季起初是下了决心的,可当他敲她的门,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她叫他:“方旭。”

他以前这样给她解释他的名字,“方出旭旭朋从尔丑。”陶季听不明白,只觉得他的名字好听,杨方旭。

杨方旭心里也喜欢陶季,这个女孩儿比她的样子看起来老道多了,在感情和阅历上,她懂得真不少。他曾对她坦言,一开始是身体的吸引,而后是欣赏,再后来是迷恋。很长一段时间,杨方旭感觉,他和她在一起就像是无数个音符的碰撞,久违的旋律悠扬清脆,仿佛碰响了青春的酒杯。

他身上带着些许酒气,一进门就问她:“怎么这么久也不给我打电话?”

陶季想笑,却笑不出来。

晚上,他们一起洗澡,做爱。医生告诫过她,至少得两个月不能和男人同房,可他要,她也就给他了。

她说:“带套吧。”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个气味。”

“万一怀孕了怎么办?”她试探性的问他。

“不会的,我会注意的。”他一边说,一边伏在她的身上。

完事后,陶季感觉下身有些隐隐胀痛,蜷在床上哼哼唧唧。他也不是不关心她,给她倒了杯热水,温柔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摇摇头,说没事儿。然后,她拉着杨方旭的手,说:“方旭,我们在一起吧,只要你点头,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好吗?”

杨方旭的手却缓缓缩回去,变了个脸似的:“不是说好现在不说这个吗?以后咱们再说吧,好吗?”

这一刻,陶季像一叶孤独的扁舟停泊在湖中央,清风徐来,也显得摇摇欲坠。

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羁绊?是爱情,谈不上。是欲望,却又不止。或许,这本就是无奈又伤人的,两情相悦,不一定能相伴终老,好男人和好女人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更何况他们呢。虽然人们常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成不了眷属多少是有遗憾的。

凌晨时分,杨方旭电话响起,陶季被吵醒,他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独自走到客厅接听电话。

陶季看着他,心如止水,他大可不必这样顾忌她的感受。

他穿好衣裳,在镜子面前梳理了下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然后回头对陶季说:“有点事儿,我先走了,你别等我了,先睡吧。”

陶季也不留他,一只手撑着脸颊,微笑着回答:“好,我不等你了。”从一开始,他们认识的时候,是不是早已预示了一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有情人,多是有缘无分之人,尤其是她有情,他却无意。其实说穿了,他们的故事毕竟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过程。兴许是没有经历过,所以一开始只是好奇,或者是觉得刺激,她都不懂得,她是有着美好憧憬的女孩子,不相信自己会输得那么惨,因此固执地以为自己是幸运的例外。

陶季一向表现出“爱情身外物,把酒看今朝”的态度,不管是在谁的面前,哪怕是谭希维。可内心却如少女般期盼着爱情的芳香,沉迷于自我的忧伤,即使这爱情似药,芳香似毒。

总之,这次她是真累了。

江来找到陶季的时候,她正在沸点酒吧喝得迷离,一个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社会青年正对她动手动脚,那人约莫二十出头,染了一头金发,耳朵上还有一颗耳钉,他的手已经搭到陶季的腿上,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陶季看上去不耐烦,用手不停的推攘,紧接着,手上那杯酒整个向那人泼去。

江来挤过人群的时候,陶季已经挨了一耳光,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现场变得有点混乱。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江来已经抄起酒瓶砸在那人脑袋上。这时她有些醒过酒,看清楚他的模样,然后感觉身体被他一把拽起。

“跟我走。”

江来拉着陶季的手,拨开夜色的朦胧,逃也似得驰骋在这个城市,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

“我跑不动了。”陶季甩开他的手,然后抵靠在一旁的扶手栏杆上。

江来走到她跟前,她以为他要说话,可他还是那么安静的看着她。巴掌掴到她脸上,劲儿不大,可她一侧的脸颊瞬间就红了。

一个晚上,挨了两个巴掌,她一下就咆哮开来:“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她一边拳打脚踢在江来身上,一边抽噎,“你们都欺负我,都他妈欺负我。”到最后,她竟自顾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江来不记得自己打过女人,更别说是陶季了。可是,他仍然打了她,他真的是气极了。她不接他的电话,或者干脆关机,他去公司找她,同事说她好些天没来上班,甚至连谭希维也不知道这些天她的行踪,总之,她就是消失了。江来担心,便满北京城的找,去她经常光顾的美发店,美容院,影城,酒吧。

江来和陶季认识到现在,他不是没听到过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可他并不在意。他喜欢看她纯粹的哭,纯粹的笑,纯粹的做她自己想做的事,不掺杂半点世俗的圣洁,就像绽放的雪百合那般。他也知道,自己也许无法把握自己的爱情,无法掌握自己的年华,无法拥有憧憬的生活,但是他想,她在的时候,也许可以投入得更多一些,更真实一点。

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这份感情会告诉你它赋予你的涵义,那时的你会为此放弃全世界而毫无顾忌。即便是流逝在这情感之间,是一副无处安放的感觉,在留意到她之前,人一辈子,总得动真格的爱上什么人。

江来走过去,双手把她架起来,紧紧的抱住,然后终于告诉她:“别再走了,就留在我看得见你的地方,我才能好好爱你。”

陶季要是能和江来好好在一起,这当然最好不过,付晓北也乐得看到他们二人修成正果。可一个女孩子,又有陶季那样的经历,就意味着可能性。

看着眼前这对恋人,付晓北和谭希维面面相觑,最后倒是陶季大方,一拍谭希维的肩膀:“楞着干嘛?还不使劲儿祝福我们。”她的眼神,变得不再伶俐,更多了一分宁静。

谭希维现在最怕的就是付晓北对江来说点儿什么。

而付晓北心想,有些事,他不说,兴许对江来是好的。

就让往事随风好了。

听说谭希维做了手术,陶季的反应先是心疼,接着就是愧疚。她不好的时候,希维是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而她呢?又为她做了什么。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多年过去,他们依然会记得那个真心对之好的人,表达过爱意或思念,虽然它注定会随云飘散,无法实现。人生苦短,所有的伤口总能愈合,不管它曾经有多痛。生活依然是细水长流,不温不火,不会为谁失去了谁而停下。我们只能悼念那场没有结果的故事,在青春的末梢,无法搁置,无处埋葬。

三月的第二个周末,付晓北受邀到谭希维家,去之前她煞有其事的对他说:“我妈让你去家里吃饭。”

“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咱们俩的事儿呗。”说完,狡黠的一笑。

在她家的饭桌上,周厉琼开门见山地问道:“小付,维维说,你想跟她结婚,是吗?”

付晓北正襟危坐,回答得小心翼翼:“嗯,是的,我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这一切当然要得到您和谭叔叔的同意。”

回答得周道,周厉琼心里也多了几份舒坦,然后对他说:“我们当然没意见,只是有一样。”周阿姨拉过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女孩子家家,总是在外面跑业务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的意见是让维维今年去考公务员,不管以后在哪,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和他爸想点办法再把她安排回北京,到时候就清闲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支持我这个想法。”

付晓北点头表示赞同。

女儿无名指上那颗戒指发散出夺目的光彩,不时的闪耀着。周厉琼看着女儿垂下的目光,心想,女儿大了终归留不住,早点嫁人也好,省的让她和谭建林担心。另一方面,如今的小年轻可不比当年,心智成不成熟先不说,对感情的态度和忠诚是绝对比不上老一辈的,要让俩人儿死心塌地,还是得把这事儿尽早定下来。想到这里,周厉琼语气又柔和了一些:“你和维维可以先订婚,婚礼什么的以后再来办。”

谭建林在一旁补充道:“等你们结婚了,可以先搬到我们家里来住,我把维维房间拾掇拾掇,换张大床。要是你们想自己买房子,我和她妈妈也拿些钱出来给你们,总之甭管怎样,不会委屈了你。”

付晓北心里明白,谭叔叔不是怕委屈了他,而是怕委屈了希维。

彼时正月已过,年味依然尚存,希维家客厅窗户上还贴着大大的福字,客厅内火通明,映在地板上显得暖洋洋的。付晓北喜欢这份暖意,就像一朵向日葵,衬托出无限美好的可能。

谭希维一直不说话,只管安静的埋头喝着碗里的青菜豆腐汤。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显得特别乖,就像个听话的孩子。

吃完饭,付晓北主动收拾碗筷,谭希维就美滋滋的拉着周厉琼坐到沙发上吃水果。周阿姨看不过意,说你怎么也不去搭把手。

希维望了付晓北一眼,嘟囔的说:“我又洗不干净,你们还得重洗。”然后剥了一片橘子就往周厉琼嘴里喂。

谭叔叔对付晓北说:“你看,维维就这样被我们惯坏了,以后恐怕还得你多照顾她。”付晓北一边洗着碗,一边看着这情景,两个男人在厨房做着这些琐事,甚是窝心。

付晓北陪着谭建林下完两局象棋,已是晚上九点半,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周厉琼也不便留他,便指使谭希维:“你去送送小付。”

从她家出来,希维先开口:“你也觉得我该去考公务员吗?”

付晓北问:“你想考吗?”

“我其实也无所谓,只是我特别不喜欢那种单调的工作,你没看新闻上说,公务员,尤其是女的,老得快。”

“可是你妈妈讲的也不无道理,你现在的工作,东奔西跑的,也不能干一辈子啊。”

“我最讨厌考试了,还以为大学毕了业就再也不用看书背书了,哎。”说罢,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

晚上,周厉琼躺在床上敷脸,这些年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老得快,眼角的皱纹愈发的明显,前些日子女儿还带着她去把头发染了。谭建林靠在床头,正色的问她:“你说,小付这个小伙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人品啊。”

“我觉着挺靠谱的。”

“她会对咱们维维死心塌地?”

“年轻人的事儿,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说了,你没看他给维维买了求婚戒指,结婚也是他提的。”周厉琼把面膜撕下来,一边用手轻轻拍打着脸,一边说,“我看他们俩还是挺般配的,小伙子人也长得精神,仪表堂堂的。”

“我说的就是这个仪表堂堂啊。”女人自以为懂得男人,其实,最懂男人的,还是男人。

周厉琼望着谭建林,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咱们还是多念着点儿女儿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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