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过,离过年的日子就更近了,希维陪付晓北买好回重庆的机票,就开始倒数两人还能在一块儿的日子。
此时北京的街道空旷冷清,早已没有平时热闹的气氛。希维拉着付晓北的手,漫步在宽阔的人行道上。
“希维,跟我回重庆吧,让我爸妈见见你。”付晓北突然提议道。
谭希维没想到付晓北会提出这事儿,但内心喜悦,她说:“我怕坐飞机,要吐的。”
“那咱们乘火车。”
“路上都要耽搁两天。”
“希维,早晚你都要跟我回去的,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
“你的意思是,我很丑咯?”
“没有,没有。”
见希维没有跟自己回去的意思,付晓北不免有些失落。希维见状,说:“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是你的,跑也跑不了。”
付晓北笑道:“那你是我的么?”
寒风仍然有些凌冽,谭希维把领口立起来,呼出的气息雾化开来,周围变得安静,只有才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的声音,“不是你的还是谁的呢?”
此时的谭希维还不知道,这是他和付晓北最后一个新年了,就像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转瞬即逝。没有人可以把它安放珍藏。关于它的欢笑和泪水,只能化作回忆中的种种。
也许时代不同,也许年纪不同,每个人的青春轨迹向着不同的方向渐延渐远。那时的谭希维认为,完美的爱情不只出现在童话书里,却没想过,有的爱情是有缘无分,有的爱情是有份无缘。为人母之后,她渐渐明白:和次爱的人相濡以沫,和最爱的人相忘于江湖,也许这才是现实。
付晓北定的是五号晚上七点四十的机票,比在北京的同事早一天放假。其实从四号开始,他们公司已经处于休业状态,很多人压根儿已经没有上班的劲儿,都掰着指头数放假的日子。
走之前,说好让江来送,其实就是让他当司机。谭希维下班后,径直赶到付晓北的住处,这时江来已经开着他的雅阁在楼下等了好一会。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七点四十的飞机,这都快六点一刻了,路上再堵半钟头,付先生还真不着急。”
正说着,付晓北提着箱子出来了。
谭希维心思细腻,提醒付晓北:“身份证带了没?还有机票。”
还好,一路顺畅。
倒了机场,付晓北办了托运,把登机牌换好,一看时间,七点二十。谭希维趴在栏杆上,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付晓北晓得,在朋友面前,她是不好意思跟他你侬我侬的。
江来倒很识趣,说了句我出去抽烟,便主动退避三舍。付晓北走到谭希维跟前,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两个人都是一个想法,要是能不走就好了。
“差不多得飞两个多小时,我到了就给你电话。”
“嗯。”
“过年玩儿开心点,我十二号就回来,你来接我么?”付晓北公司放到十四号,他特意早两天回来陪她。
“嗯。”
广播不合时宜的提醒乘客登机,已经第二遍了,谭希维催促道:“快上飞机吧,一会该赶不上了。”
看着付晓北走进安检口,希维又有些后悔,她本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至少,她应该拥抱他一下。一直到付晓北的身影湮没在人群中,她才转过身。其实,送行是个苦差事,不管是对于送行的人来说还是离开的人来说,都有些吃力,难过也不是,开心也不是。
付晓北排队检票,前面还有几个人,再过几小时,他就该到家了,离希维也该得有一千七百多公里。那一年,他也是只身一人踏上北上的行程,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到。如今,他在这有了自己的生活,更有了希维。岁月就是这样,抽丝剥茧般的冗长而富有意义。
回到家后,周厉琼问女儿:“小付走了吗?”
“嗯。”
“别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们这才哪到哪啊,好日子不在后头哩。”看到女儿打蔫的样子,周厉琼有些怒其不争。她和老谭两人常年出差,好几个月不回家的时候也有,也不见她这样。
敲门声传来,这个点儿,谁会来她们家?
门是谭希维开的,一开始,她以为遇见妖怪了,付晓北就明明白白的站在面前。仔细一看,不是付晓北是谁。
“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像不认识似的。”
现在,谭希维真是说不出话来了。
“你……你怎么……?”她有些语无伦次。
“我把机票改签了,想明天再走。”他言简意赅的回答她,她还不知道他的心意么?
周厉琼见女儿愣在门口不明就里,走过来瞧个究竟,看到站在门口的付晓北,竟也是吃了一惊。不过身份在这摆着,也不好过于激动。冲女儿招呼:“傻站着干嘛,快让小付进来呀。”
这是一个在谭希维心中留下至深回忆的夜晚,那天晚上,爸爸妈妈,还有付晓北,围坐在桌前,其乐融融,多年之后再细细品味,这不正是她们所追求的场景么?
她的抽屉里,放着一本笔记。婚后,她便有了写随笔的习惯,其中的一页纸张,摘抄了一段歌词,那是她第一次听到“理想三旬”时留下的:
雨后有车驶来
驶过暮色苍白
旧铁皮往南开,恋人已不在
收听浓烟下的
诗歌电台
不动情的咳嗽,至少看起来
归途也还可爱
琴弦少了姿态
再不见那夜里,听歌的小孩
时光匆匆独白
将颠沛磨成卡带
已枯倦的情怀,踏碎成年代
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
你渴望的离开
只是无处停摆
就歌唱吧,眼睛眯起来
而热泪的崩坏
只是没抵达的存在
青春又醉倒在
籍籍无名的怀
靠嬉笑来虚度,聚散得慷慨
辗转却去不到
对的站台
如果漂泊是成长,必经的路牌
你迷醒岁月中
那贫瘠的未来
像遗憾季节里,未结果的爱
……
她最喜欢悄无声息的读它们,到最后,泪水打湿了衣襟也不知道,女儿登登在一旁拉着她问,妈妈你怎么了?希维看着乖巧的女儿,轻轻的说:“妈妈没事,只要登登在妈妈身边,妈妈就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