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一个英国的制片人大卫邀请付晓北他们参加一个答谢宴,组织方是英国驻华大使馆的。去年,BBC制作了一部关于中国帝王宫殿艺术的纪录片,译名特文艺,叫《霞开深见玉皇宫》,年初在英伦三岛播出,引起不小的热议。付晓北他们公司参与制作了后期,也算是立了一功。

付晓北当然是要带上谭希维的。

这天早上,希维还特意穿上那件宝蓝色的呢子大衣,付晓北说这是她最好看的一身。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当然知道付晓北的用意,他要把她介绍到他的生活圈里面,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谭希维的存在。只是,大清早的就眉开笑颜的,周厉琼女士不明就里,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去开顿洋荤么,至于这么高兴吗?

谭希维挽着付晓北的胳膊,刚进宴会厅,就看到章询向他俩招手,身旁还坐着一位不认识的女孩。

“希维,我给你介绍一下,章询你认识,这位是韩萍,我们人力部的,当年可是她把我招进公司的。”说罢把手搂到希维的腰间,颇为自豪的说:“这是我女朋友,谭希维,广告公司的,以后咱们公司要打广告,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韩萍立马起身,跟谭希维握手:“这就开始打公司的主意了?看来女朋友把你管教的很好嘛。”不愧是做人力资源的,两句简单的话,就把气氛活跃了,不可谓不得体。

谭希维打量了一下韩萍,没什么特点,偏瘦,皮肤特白,然后落落大方的说:“韩萍姐,我可不敢管他。”韩萍大笑:“这小嘴甜的,又会说话人又漂亮,可把我给比下去了。”

一旁的章询打趣道:“你就不该跟人家比。”

付晓北和他身边的女孩一进酒店大堂,冯佳就看到。虽是一闪而过,灯光也不甚明亮,可付晓北的轮廓她确实再熟悉不过的。

冯佳,市广播台十点档“左男右女”的播音主持,现在是北京主持界的红人,也是今晚这台宴会的主持人。大卫公司制作的那部纪录片,中文版的旁白就是她配的音。对付晓北,冯佳还是有些回忆的,他们初识在06年,那时她还在做责任编导,比付晓北还大了半岁。一来二往之后,两人就有了一些故事。冯佳是个有想法的女孩儿,挑着尖儿的往上冒,有一个词就是形容她这样的女人:收放自如。关于她的一些八卦消息,四九城知道的人还真不少。有一则野史更甚,说她“胡服骑射驭昆仑”。付晓北是属于那种不被大流开化的人,久而久之,两人就疏远了。而对于冯佳,倒不是说缺了一个付晓北就失魂落魄了,让她难以释怀的是:竟是他先开的口说分开。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付晓北穿西装,在他们腻在一起那段时间,也许看付晓北不穿衣服的次数更多,他总是能挑起她的大脑分泌更多的多巴胺,这是她和之后的男人们大相径庭的地方。至于旁边那个女孩嘛,约莫小自己几岁,好看是好看,可是却不漂亮,要知道,在很多女人眼里,这两个词的定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身上那件呢子大衣自己也有一件类似的,档次却要高出一大截。

冯佳也不是一个人,和一个上影的导演一起来的。她最近刚订婚,据说是凤凰卫视的节目制片人。

韩萍拉着希维,正在捣鼓着她新买的那瓶香奈儿香水,韩萍一边喷了一小块在希维的手腕上,一边给她解释什么是香料型,什么是植物型,又给她讲什么是前味、中味、后味。希维有些惊讶,一瓶香水还有这么多门道。付晓北在一旁,忍不住道:“韩萍,你自个儿乐得了,别把希维教得跟你一样败家好吧?”然后又对希维说:“我以为你们女孩儿都喜欢这些,没想到你都不知道。”

“我不会的事儿可多了,就像我都不会舂米,不会煮饭。”希维从兜里摸出一颗秀逗糖,剥开来就往付晓北嘴里喂。

“太酸了”付晓北端起水杯猛喝一口,然后说道:“我会啊,我付晓北找媳妇儿又不是找保姆,还能让你做这些?”

希维听了发出咯咯的笑声,然后看一眼付晓北,一脸坏笑,弄得付晓北有些情不自已,丝毫没注意章询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冯佳走过来了。

“付晓北,这么巧,你也来了?”

付晓北差点没一口把嘴里的糖吐出来,怎么就遇着她了呢?他还不知道,这两年冯佳已经在交际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今天这种场合,怎么少得了她。

谭希维不认识她,却觉得声音耳熟,要知道,她也算是“左男右女”的忠实听众,她尤其记得每到节目最后,主持人都会念一首诸如海子、北岛的诗,柔情却不失优雅。

付晓北还是站了起来,拉着一边的希维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谭希维。”他说得虽然坦然,一旁的章询把头往后稍微一转,对着韩萍挤眉弄眼的——付晓北和冯佳那点儿事儿,他们公司谁不知道。

冯佳主动把手伸到谭希维面前,略带微笑的报上自己的名字:“市广播电台的,冯佳。”她这是一贯的应酬方式,话不多,和悦动人却又彬彬有礼,她有自信自己的名字在这座城市足以代替一些不必要的寒暄。

谭希维这才明白眼前这位风姿卓绝的丽人居然是那位著名的主持人,不由得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说真的,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漂亮,却比想象中妩媚。在她的想象中,那样柔和唯美的声音,应该是一副孤傲又清瘦的模样,最好有些愁容一般。眼前这位,乌黑的秀发随意垂落在肩上,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凡尘的气息。没想到,付晓北还认识这样出名的人物。

冯佳也在打量谭希维,一副灼灼其华的模样,怪不得付晓北喜欢,然后转过头问付晓北:“你女朋友还在读书吧?这么年轻”

“她在广告公司上班。”付晓北搂着希维的腰回答。

“看起来这么小,果然年轻就是好啊,比我漂亮。”她颇有些故意的把那个‘我’字说得有点重,“怪不得你喜欢。”

付晓北心里一怔,也真亏她说得出来,跟她自己比,这不明摆着告诉希维付晓北和冯佳有过一段儿么。

晚宴开始,冯佳换了一身黑色的礼服,和另一位男主持搭档,男的用中文,她便用英文,一口地道的英式口语,让谭希维觉得有些意外,果然人不可貌相。大使先生上台的时候,冯佳便开始做起了访谈,谭希维悄悄问付晓北,听得懂吗?付晓北点点头:“七七八八吧。”然后一字一句翻译给谭希维听。真想不到,晓北英语这么好,会不会是冯佳教的?

刚才,冯佳那句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她也不在意。和付晓北在一起,他从来都不问他的过去,交过几个女朋友,和几个女人发生过关系,对于她来说,都不成问题,她不求自己是付晓北的唯一,只求是他最后那个。她曾经想过,付晓北应该是有过两个女朋友,一个是学生时代的,一个是认识她之前的,一个代表着纯情时代的爱情,一个代表着爱情时代的纯情。两个,是她认为的最可靠的数字。冯佳在不在这两个范围内呢?

付晓北的英语水平和冯佳确实有关系,那时候冯佳报了英国人开的语言培训班,生拉硬扯的把付晓北也垫上了。付晓北平时爱看中文配音的外国电影,冯佳就全给他看原版的,那时候,至少在某个时候,冯佳还是有那么一刻把付晓北纳入她不可预知的规划中的。

宾客们纷纷鼓掌的时候,谭希维就埋着头喝茶。这时,灯光稍微暗下来,主持台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霞开深见玉皇宫》的剪接片段。希维没有看大屏幕,她在看冯佳,而冯佳呢,在看付晓北。

本来放完片段,最后再由大卫说几句感谢的话,就可以用餐了,可冯佳却对大卫建议道:“为什么不让后期制作的同仁们也来分享一下他们的感受呢?大卫,他们也是幕后的英雄呢。”

“当然!”大卫爽快的答应,然后目光落在付晓北身上,“Comehere,Brain。”大卫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可是一直不错的。

付晓北还有个英文名字,他可从来没自己讲过。虽然有些意外,付晓北还是站上台去了。接过话筒,他和冯佳两个人就一问一答,配合得行云流水似的。谭希维看在眼里,心里愈发的异样。

2013年的中秋节,谭希维在香港的家中照顾酒醉的郑桓,彼时的她,低调安静,懒洋洋的。曾经,和付晓北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好似看到美艳的花朵,执着而坚定。她从未想过会失去,也笃定他们会是彼此的一生。片刻的矫情,些许的计较,都不足以动摇他们。最好的爱莫过于没有任何牵绊,没有任何的打扰,只有付晓北和谭希维。因为爱,才让她变得敏感,也是因为爱,才让她变得安静。到最后,果然都没有因为失去彼此而怎样,无非是当时的难过或迷茫,但跟每一个过去的人一样,无非他们的时间短,她身上的时间长而已。

……

付晓北走过来的时候,谭希维已经瞥到他了,微微冲他笑了笑,却不作声。他把头凑近她,“怎么了?”

“没怎么。”她还是努力在笑。

“你不高兴了。”付晓北看得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不一样。

“我都不知道你英语说得那么好。”

“就这个?”

“我都不知道你叫Brain。”

“还有呢?”

谭希维微微摇摇头,自顾自得把弄着手镯。付晓北一直认为希维不是计较的女孩,可他却没意识到,不计较,仅限于爱情之外。他知道这事儿得跟冯佳有关,这事儿他说不清楚。她不过是看到一个女人在她面前有些夸张的表现,何况,这个女人早就跟他付晓北没关系了。不,谭希维看到的是他曾经的轨迹,但显然付晓北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事儿得严重性。

“你到底要说什么?”付晓北有些急切的问道。

谭希维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只是这一刻,她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和晓北根本是两种类型的人。

“我们回家再说。”付晓北把希维的手拉着就往外走。

“你们不吃饭啦?”韩萍在一旁小声的问道。

“不吃了。”

韩萍和章询两个人坐在那里,面面相觑,揣摩着接下来的剧情。

回到家,付晓北倒了一杯热开水给希维,希维端着杯子也不说话,杯子里的热气徐徐的往上冒,显得安静。

按理说,谭希维不是个小气的人,今天自己却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介意的,是她到底有多了解付晓北。

“那个冯佳,是你女朋友?”她甚至没有说前女友。

“希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你没回答我。”

“是,也不是。”

谭希维诧异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么模棱两可。”她有些生气。

“希维,过去的事儿咱能不提了吗。”她不是说过,曾经也许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是对于我们来说,现在的彼此才是最值得拥有的吗。可是,那是明面儿上的话,确切来讲,对于女孩来说,知道和见到,感受是完全不同的。而且,那个冯佳,居然还当着她的面,和付晓北有说有笑。“我也从来不会问你的过去啊。”付晓北最后补充道。

“我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你啊。”谭希维说。

“是么?”这两个字说出来后,付晓北就有些后悔了,他看到希维的眼神正直勾勾的望着他。

谭希维是真生气了,他这么说,是不相信自己。

“我回去了。”谭希维站起身,却没有即刻离开。

付晓北竭力控制情绪,半天没说话。

门关上的时候,付晓北又有些后悔。他点了一支烟,希维不喜欢闻烟味,却也不说他,付晓北知道她是将就自己,便也很少在她面前抽。

从酒店出来,章询就跟韩萍开始叨叨:“你说,付晓北跟冯佳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这还看不出来?一个女人即便是不喜欢一个男人了,也不希望另一个女人占据,贪心的女人总是希望男人心思在自己身上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是那样的女人。”

章询说:“不至于吧,听说她都要结婚了。”

“婚姻对她来说,不过一张亟待增值的股票罢了,你不知道么,听她们电台的人说,明年她就要去凤凰卫视了,据说那边还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档节目。”正说着,远远望见冯佳出来,一辆宝马车停在她的面前,她伶俐的打开车门闪了进去。韩萍在不远处看得仔细,开车的是个男的,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留着络腮胡,跟付晓北到有几丝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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