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季问谭希维:“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别装傻,我是问你喜不喜欢他?
“谁啊?”
“别装傻,付晓北。”
谭希维知道她在问谁,只是八卦向来不是她的兴趣所在,当然更不想被别人八卦,“我的姐姐,还谈不到那份儿上去吧。”
“你啊你,就是太过于腼腆,这个世界每天都发生着无数的劳燕分飞和爱恨别离,别过于纠结内心那点小自尊心。比如说我,如果遇到一个男人,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喜不喜欢他,愿不愿意跟他。”
“你怎么分辨的出?”
“我的身体会告诉我的,身体总不会撒谎吧?”
谭希维哽了一下,佩服陶季毫无忌惮的摆出这个理由,她还真有这个本事。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适不适合你?”
“那你怎么知道不合适?”陶季反问她。
其实,陶季这种女孩怎么会看不出谭希维的小心思,她只是更想从她口中得到确认而已,果不其然。
陶季的意思谭希维多多少少还是明白的,她向她灌输的是一个辩证的问题,终其根本的意思就是问她:你相信一见钟情这事儿吗?
谭希维骨子里是有些情怀的,她始终相信在某年某月某日,有个人会悄无声息的来到自己身边,然后他们日月流转、海洋浩歌、千里万里,终于有一天,他们浪击千层、轰鸣万丈,幻化成风。
陶季似乎比谭希维还上心,着急忙慌的从江来那里收集了很多关于付晓北的消息,然后有意无意的透露给谭希维,她当然不怎么在意,她甚至觉得有点被陶季小看了似的,“你觉得我是没人追吗?”
当然不是。
追她的人有当年的学长,如今的同事,还有已婚人士──那人甚至表示愿意立马与老婆离婚,把名下的房子、车子都转到她的名下,吓得谭希维躲了好一阵子。
谭希维是这样的一类人:她的心里总是埋藏着一些想法,这些想法或许不够真实,也算不上可以拿出来和人分享,但她自得其乐,一个人活在这些想法里,每天憨憨的想着如何实现它,每每在入睡前,会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期待梦中了愿。
这天谭希维加班到九点多,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天空又起了雾霾,她不耐烦的带上口罩,刚走到回家那条巷子口,就看到一对恋人相拥站在梧桐树下。
那是条单行道,道路的另一头总是矗立着一个“禁”字牌,是的,能进却不能出。路两旁载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枝茂叶繁的。即使这样,这也成了猫儿狗儿们的天堂,它们拣来附近居民吃剩下的食物,在垃圾堆里刨出他们所需要的东西。那些人们不曾注意到的地方,它们总能找到属于它们的快乐和希望。这个夏天,总是有位银发苍苍的老人牵着孙儿,提搂着箩筐兜售采自自家院儿里的花朵,那香气弥漫着整条街道,就象困守着某种难以释怀的情绪。在她的记忆里,其实这里以前热闹多了,有老人,小孩儿,还有恋人。
这总是个适合恋爱的季节吧。
那个短发的女孩把头埋在男人的怀里,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悄声耳语着什么。谭希维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着他们,这场景好似曾经热播的韩剧《冬季恋歌》,每对相恋的人儿都能谱一曲恋歌吧。要是来场雪,来段弹琴曲,谭希维简直都要感动了。
在江来生日的第二天,谭希维就收到一条短信:“我是付晓北,请惠存。”然后,已经十来天了,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搞得她似乎有一点失落,她看不起自己这份失落感。
难道仅仅是客套的寒暄?
陶季也诧异这付晓北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冷落了谭希维,不过还是安慰着她:“老谭,付晓北跑不了,谁都看得出来,那小子喜欢你。”
付晓北到河北保定去了,国庆将至,公司接了个外包的活儿,跟着地方台的一个摄制组到了一个县份上,制作一个关于红色记忆的主题节目。这是一个贫困县,连移动信号都没覆盖过来,付晓北刚到就抓瞎了。来之前他想发个信息告诉谭希维一声的,可他偏忙不迭的给忘了。
该死,该死。
说是协同工作,可是在拍摄期间,付晓北基本没什么事,乘着间隙,他就一个人捣鼓着最近刚买的那台索尼PC350E,这可花了他足足两个多月的工资。实际上,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值得拍的,可付晓北固执的要去寻找着他的取材对象,他始终认为,这世上不缺少美,缺少的只是发现美的眼睛。他对着小土坯拍,对着石头拍,对着瓦砾拍,甚至对着牛粪拍。
好在这里的姑娘还是很美丽的,并不是那种妖娆,而且那种与身俱来的气息,不施粉黛的脸庞上总是透着一挂红色,经久的北风在她们脸上留下的是一种神韵,他喜欢她们爽朗的笑容,害羞又纯洁。
付晓北心中也有个笑容正在绽放,她也会想他吗?
回程的路途比去的时候显得更慢,付晓北有点迫不及待。也许是心思过于急切,他竟晕车了,那辆丰田考斯特颠簸得使他受不了,吐得脸色白拉拉的。
夜里八点多,他们终于进入三环,车停在京瑞大厦,一行人浩浩荡荡准备打牙祭,付晓北对地方电视台的化妆师小裴说:“档次够高啊。”小裴笑笑:“定点消费,定点消费。”
付晓北的状态可不在吃饭,突然消失了好些天,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思。他又凭什么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呢?
谭希维的电话号码是江来帮他向陶季问的,其实他早已记住了这一组数字。“是打个电话还是发个短信?”付晓北有些踌躇,他本不是一个拿不定主意的人。
趁着摄制组的一群人酒意正浓,谁也没管他这个编外人员,付晓北找了个空档便匆匆告辞。他对这个决定充满期待,他也能感受到谭希维是有那么点喜欢他的,至少有点儿意思吧?
带着一丝慷慨就义的勇气,付晓北又来到了那晚道别的巷子,刚到谭希维小区门口,就看到她带着个口罩出现在街口。
谭希维正回头望着那对缠绵的情侣,付晓北走到她跟前,撞了个正怀。
“啊!对不起。”她压根就没看路。
“是我。”
谭希维这才抬头,认出了失踪人口付晓北。她有点慌张,就在刚才,她还正羡慕那对“冬季恋歌”呢。付晓北的出现是她没想到的,这一刻的相遇显得有点突兀。毕竟是有些骄傲的女孩,谭希维只用了两秒钟就恢复了平静,取下口罩,有些心不在焉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去河北保定了,公司临时给支出去的任务,本想到了那给你说一声来着,可那个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没有,一连几天都与世隔绝。”付晓北很聪明的没有告诉她是因为走得急忘了这事儿。
“哦,你去河北,干嘛要给我说?”
“你看,我在那边还拍了很多样片儿,虽是个贫困县吧,景色到挺不错。”说着,便拿出挎包里的DV,侧着身子站在谭希维身边要播给她看。顾左言他,移花接木一向是付晓北的拿手好戏。
谭希维微微的往后面退了一步,不怪人家,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你把女孩子家当成什么了?
截至目前,付晓北也稍微放心了点,至少谭希维没有马上走掉。他继续解释:“回来的路上我就想,一到北京就来找你,这不,摄制组的人还在吃饭呢,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才得以脱身。”这时候有点夸张可不能称之为欺骗。
“你来找我干什么啊?”
“对啊,找你干什么呢。”付晓北不想继续冒失。
稍等片刻,付晓北决定继续进攻:“这几天,我都会想到你。”言下之意,这几天,我都在想你。
“你想我干什么啊?”谭希维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
“我在想你有没有想我。”
谭希维露出了一丝不易擦觉的笑:“油腔滑调。”说着一把夺过付晓北的DV,她倒要看看,他都拍了些什么。“天哪,你恶不恶心。”不偏不倚,谭希维刚好翻到了付晓北拍牛粪。付晓北凑近给她解释:“你接着看。”
那上面居然开出了一朵小花,谭希维今天才明白了什么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知道吗,在很多地方,牛粪都是特别有用的东西,比如在西藏,牧民们收集动物的粪便,用来当成柴火烧。”
谭希维不愧是北京女孩,透着那么一股机灵劲儿,故意撇着嘴对付付晓北狠狠的说到:“那他们真该把你也拾掇了去,一定烧得特别旺。”
付晓北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我有那么臭吗?”
“恩,臭气熏天。”
付晓北盯着谭希维的眼睛,她就像个不安分的小孩儿,眼光四处游荡,一副狡黠的样子。付晓北不知哪来那么大的胆量,缓缓握住谭希维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她想挣脱,尝试了几下之后付晓北抓得更紧了。
那束隐藏在两个人心中的火苗,正在风中摇曳。
谭希维不是没有经验,她大学时期的前任,在彼此确定关系那天就吻了她。他很激进,让她猝不及防,那天她甚至严厉的肃斥了对方,她说:“我不愿意的时候,你不要强迫我”。后来,前任小心翼翼的向她提出各方面要求,她都一一拒绝。大学男生,守着谭希维这样的漂亮女友,又有几个耐得住性子呢,在一次强行计划没有得逞之后,谭希维断然和他分手。初恋可并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
付晓北吻上来的时候,谭希维整个人都懵了,他的嘴唇就这样轻轻落下。付晓北是抱着杀身成仁的决心,他甚至都做好挨一耳光的准备了。
不得不说,这一吻,恰到好处。
谭希维本可立马推开他的,可她发现自己像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付晓北的嘴唇有些龟裂,保定那地方,总是比京城还干燥的。
他的目光很柔软,从相识之初就打动了她,是种什么样的体会呢?说不清也道不明。付晓北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四肢异常僵硬,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付晓北最终还是被她猛地推开。她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付晓北,他心头有些发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醉的气息,两个人面面相觑,才知道身边并不是空无一人,来而无往的爱总是很难自给自足的。
“生气了?”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问,那感觉很奇怪,即便是他的呼吸声也让她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谭希维并不反感这个吻,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付晓北定下心来,他当然知道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
他离她那么近,近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还没等付晓北回话,谭希维急忙转身走开,没过一会她的背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付晓北有些惆怅,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留给他的只剩这漫长无比的夜晚。过了一会,二楼西侧的一处灯亮了,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谭希维看见付晓北正转身离去,宽阔的背影这时显得有些没落,心中竟有些失落。她以前始终认为,只有爱喜欢一个人才会懂他,可现在又怎么能懂呢?她心里十分清楚她对付晓北的感觉。
付晓北拖着疲沓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已经快精疲力尽了。这个晚上对于他来说是难以入眠的,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亲近过女孩子了。躺在沙发上,内心的躁动让他口干舌燥,谭希维的身体疏影斜长,暗香浮动,就像飞舞在月色下的彩蝶,红蕊点点。付晓北始终愿意相信自己终将进入她的故事,牵着她的手,走向梦中所有的花儿。
第二天早上天刚微亮,母亲潘爱萍女士的电话就将付晓北从梦中惊醒,异常激动的告诉他:“我要跟你爸离婚!”
付晓北精神恍惚,有点漠不关心,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每年父母都会说到这个话题。小时候他怕极了,怕自己变成电影里面演的那些离婚家庭的小孩,没爹没娘,无依无靠,最后误入歧途,客死他乡──小孩子的想象总是丰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