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皓要结婚了,三天后。

付晓北08年末从北京回重庆后,加盟了一家当地的影视制作公司,那时候董皓是工程部的技术人员,在董皓眼里,自己在这个城市属于外来务工人员,正为着不知何去何从的未来而拼搏着。他们很快成了好友,因为两人在对方身上能够发现自己的影子一般。

不同的是,董皓要结婚了。

其实男人找老婆,就跟选鞋子一样,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尺码大了,得掉,尺码小了,脚疼。

在付晓北看来,董皓运气不错,未婚妻是名公务员,岳母是退下来的干部,岳父是政法大学一位小有名气的教授,家里有车有房。那女孩也长得不错,面容姣好,心思细腻,对董皓特别好。董皓呢?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可以用眼角的细纹来修饰一番,脸颊上的胡渣有时也能增添几分成熟,而成熟的男人可以用一个轻微的笑容把内心隐蔽起来,你看不清他。

夜色,妩媚动人,霓红的灯光仿佛鬼魅的画笔,将城市装扮得更加妖娆。酒中的冰块浮在杯子里,既上不去,也下不去。有个喝醉的小哥正趴在酒吧门口的栏杆旁呕吐,让经过的人们都皱着眉头,撇着脸匆匆而行。

空气中有了一丝凉意,董皓嘴皮微微动了动,不自觉的搓了搓双手。

付晓北正在给董皓掺酒,今天是他把董皓叫出来的,说是庆祝他终于找到归宿,找到在这城市里的扎根的土壤。

“你知道吗?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女孩。”董皓开口说道。

付晓北知道董皓有故事要讲了,于是正襟危坐,默默的递给他一支烟。

“她和我是同一届,人很漂亮,很活泼,是学校的学生会干部,积极分子,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哪都能见到她的影子。”说着他比划着,“梳着一头长发,有时候扎马尾,有时候这样披散着。”董皓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酒。“她在大学的时候有个男朋友,你知道,就是那种王子公主的故事,那个男的很优秀,至少比我优秀,会弹吉他,会打篮球,学习拔尖,总之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临毕业的时候,那个男的跟她说分手,原因是全家要移民去新加坡。后来她说,她不怪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可是我至今都觉得,如果我是她的男朋友,我绝不会为了出国而跟她分开,因为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儿啊。”

董皓把烟灭了,烟灰滴落在烟缸里滋滋作响。

“毕业后一个冬天,我又见到了她,是我专门去找的她,没别的原因,就是想见一见她而已。我告诉她因为工作的原因我要去她那个城市待几天,她很热情的接待了我。那天,我们就坐在一条美食街的长凳上,自己就那样听她说话,这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个冬天,阳光洒在身上,没有一丝凛冽,温暖至极。这些年我也遇到过一些女孩,有漂亮的,有聪颖的,甚至也有一些有家世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她就像彩虹,可以把我的世界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而我,就沐浴在她的光芒之中。我从来也没有告诉过她我是那么爱她,生怕一说出来那道彩虹就烟消云散,可是,我是多想她知道。”

“后来呢?”付晓北有点迫不及待。

“临走时,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她,而她也委婉的拒绝了我。”董皓很自然的说出这句话。我看着他,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付晓北问:“如果当时她同意了,你会离开北京去找她吗?或者她会离开她的城市来找你吗?”

“不知道,当时我觉得,如果那天不说的话,一辈子都没机会说了。我当时有种强烈的感觉,也许那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你有过这种感觉吗?当你跟一个说再见的时候,心就像死了一次似的。”

付晓北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那你再没有见过她?”

“只有过一通电话,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没有。现在她的孩子也应该有五六岁了吧。你看,到最后,我们都要结婚。”

“今天怎么想起这事了?从来也没听你提过。”付晓北问道。

“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会在不经意间再次见到她似的,也许就是一个转身的距离。我很怕见到她,更怕再也见不到她,知道么?”

付晓北听得震惊。

酒肆打烊,董皓叫来个出租车,问要不要捎付晓北一程。付晓北摇摇头,让他先走,自己得先散散步,醒醒酒。董皓也不再强求,说声那我先走了,让付晓北也早点回去休息,“她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得回去陪陪她,准备婚礼的事儿太多,也真难为她了。”说完这句,出租车迫不及待的离开,在寂静的夜里,呼啸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生命里最不舍得的那一页,藏得总是最深。

思绪如潮水般侵蚀着付晓北,那曾经以为忘却的回忆如锈蚀的枷锁一样无情的脱落。他以为他已经隐藏得够好了,今天却在不经意间如洪水决堤般的涌出,那些人和事从脑海里浮现出来,一如往昔般动人。付晓北辗转于夜幕的萧瑟之下,一丝微光也能灼得他皮开肉绽。

他也曾有过她的照片,有过烟花般灿烂的回忆,很长一段时间,这份回忆被付晓北悄无声息的埋藏起来。他以为他做的够好了,好到自己也毫无察觉。可就在今晚,那天初遇的场景如水银泻地般向他袭来,躲也躲不掉似的。谭希维的模样从那片银色中逐渐清晰。

空荡的小路边矗立着高大的梧桐树,树枝张牙舞爪的伸出来,淹没了整片夜空,只有几缕逃过束缚的月光悄悄的泻下来,轻盈的撒在付晓北的脸庞。夜深了,冷极了,万籁无声的街道淹没了这个城市的故事,付晓北的身影被路灯拖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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