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路上,施芄兰见李铁山身着绯色纱罗绢盘领袍,织有径一寸五分的小杂花,便道:“李统领又高升了?”李铁山点了点头,低声道:“皇上说我抗击逆贼有功,升了我做从四品镇抚使,其实,我觉得虞大哥更应该……”

施芄兰心中烦乱,不欲他再说,便打断道:“那便恭喜你了,你此番算是光耀门楣,令尊也该安心了。”

出了皇城李铁山便带着施芄兰七弯八拐,绕过了那些繁华的街市,走到了一处破败的茅屋中,李铁山道:“就是这里了。”

施芄兰问道:“虞谏衔他自己一人住在这里?没人照顾他?”李铁山点点头道:“嗯,他刚搬过来不过两日,这两日一直是我们这些弟兄轮流出宫为他送餐送药,我们也想雇个人来照顾他,可是弟兄几个都是囊中羞涩……”

施芄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

李铁山走后,施芄兰站在原地迟疑了一阵,方才鼓起勇气用手轻轻推开房门。因着虞谏衔一人身无长物,房门没有上锁。

施芄兰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旁人。映入眼帘的是烟黄斑驳的墙壁,四壁中唯包裹着一张缺了一角的四方木桌,和蜷缩在炕上的八尺男儿。

茅屋不大,从门外走到虞谏衔的炕边,不过五步的距离,施芄兰却似走了一生。虞谏衔的身子背对着门口,施芄兰从身后用双臂缓缓绕住虞谏衔的躯体,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施芄兰只是企图用自己温热的身体温暖虞谏衔冰冷的躯体。

施芄兰道:“和你的弟兄们说罢,以后不用过来了,我会照顾你。”虞谏衔冷冷地道:“多谢施大人美意,我虞谏衔不需要人怜悯。”

施芄兰道:“虞谏衔你记住,我不管是所有人抛下了你还是你抛下了所有人,你都抛不下我,我亦不会抛下你。”

施芄兰说完,即转身出门去采买食材和药品,回来后做好了饭,又端到虞谏衔面前,一口一口喂他吃下。而后又为其疗伤,一切料理完后方才回宫。

施芄兰升任司衣后,因着司衣司的业务甚是熟稔,又有着张廷慧的关系,少人约束,自由的时间也多。

虞谏衔出事后,施芄兰之于名利之事更加淡泊,对于宫中事务懒于打理,较为闲散,只是日日告假出宫照料虞谏衔。

虞谏衔初时还有些别扭,时日长了,便也甚是享受,纵是茅屋蔽室,但有美人相伴,便胜过一切。

如今的施芄兰,再不似过去那般冷颜相对,冷语相讥,而是温香软语,体贴入微。虞谏衔所居之处条件甚是简陋,施芄兰便因陋就简,把一切打理的妥妥当当。

一日饭后施芄兰收拾碗筷时,虞谏衔不忍道:“芄兰,我真是对你不住,你怎么能做这些活计呢。”

施芄兰头也不回地道:“那我应该做甚么,我本就是个小宫女,在宫里也不过就是做些粗活。”

虞谏衔叹了口气,似想说甚么,又终没有说出口。

施芄兰放下碗筷,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轻抚着虞谏衔的伤处道:“生活的苦难之于我而言并不算甚么,内心的愉悦才是最重要的。能在这儿看着你一天天地好起来,能伴着你说笑,便是我最大的享受了。”施芄兰所说不错,虞谏衔出宫后,两人再也不似在宫中时那般拘束,竟真似民间夫妻一般自在快活。

事实上虞谏衔的伤势并不致命,只是宫中正逢乱世之秋,处处人心惶惶,太医们也无心为虞谏衔认真疗治。

施芄兰日日悉心照料虞谏衔,加之有美人相伴心情愉悦,不过月余,虞谏衔的身体便大有好转,生活起居已能基本自理。

一日,施芄兰来到虞谏衔处时,见饭菜已然做好。虞谏衔笑道:“总让施大人照料我,在下甚是于心不忍,今日便也让施大小姐尝尝我的手艺。”

施芄兰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一会儿大人一会儿小姐的,没个正形。”刚要落座用饭,就看到虞谏衔右手红肿。

虞谏衔之前受伤左臂骨折,当日为了烧饭,右手又不小心烫伤。施芄兰心疼得立刻为其上药包扎,虞谏衔还在一旁笑说没事。

饭毕,施芄兰忽地一改往日温婉可人的面孔,一脸肃穆。虞谏衔笑道:“怎么啦施大人?为何如此严肃?”

施芄兰道:“虞谏衔,你伤好的差不多了罢?”虞谏衔一听此言心立刻凉了半截,心知自己伤一好施芄兰必会再次离己而去,但又不好太过拖累她,便低首道:“嗯,是。”

施芄兰道:“那便好,你这几日准备准备,下月初六便与我拜堂成亲。”虞谏衔这一惊非同小可,说道:“什……甚么?成……成亲?”

施芄兰挑了挑眉毛道:“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想娶我么?”虞谏衔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今又是六品女官,我如今这样……怎么能娶你?”

施芄兰凤目圆睁,道:“甚么?原来你不想娶我,难不成你要对我始乱终弃不成?”虞谏衔被她气乐了,道:“你这小女子……”

施芄兰双眼直视虞谏衔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想不想娶我?”虞谏衔见施芄兰神情无比认真,不免为之震撼,道:“想!做梦都想!”

“那便好,”施芄兰的口气不容置疑:“我知你没有甚么亲人了,如今情形特殊,你我也不必拘甚么俗礼,一切从简,我娘在家乡,再请她来也是来不及,我修书一封,告知她我要成亲便可。宫中侍卫你想请谁来便提前告知于我,我替你通知他们。”

虞谏衔明白,施芄兰不请母亲来并非因为时间紧迫,而是不欲叫母亲知晓自己如今这般境况,徒添烦忧。

施芄兰回到宫中,第一件事便是操起裁衣旧业,为虞谏衔裁制一件婚服。

施芄兰为自己裁制的婚服是随时带在身边的。说来也有趣,施芄兰带婚服入宫并非为了随时准备嫁人,而是想时刻以曹翔九之事警醒自己,万勿轻易相信男人,此身决不可轻许人。如今那件婚服派上了真正的用场,倒也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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