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芄兰拿到钱后,第一件事便向余尚宫告了假。一来亲自将钱送回最为稳妥,二来施芄兰也想找个法子整治下施祖德,让其今后不敢再胡来。

当时宫中人心惶惶,朱见深为万氏所惑,早已无心理政,更无心整肃后宫。最高尚宫余尚宫见朝中乱象,知难保太平,便拟在位时多敛钱财,不日辞官归家。是以施芄兰将自己入宫后的所有积蓄都交予了余尚宫,余尚宫见施芄兰别无它求,只求告假还家,便欣然准许。

历时一年零两个月,施芄兰的脚步总算踏出了皇宫的大门。走出皇宫的施芄兰心情如早春的阳光一般明媚。

宫中对于服饰的要求极严,从天子后妃,到宫女内监,乃至朝臣命妇,均需严格按照身份品级,不可逾矩。日复一日,穿着与其余宫人一模一样的服饰,这让自幼喜爱衣装的施芄兰初时很不习惯。施芄兰曾在屋内偷偷试穿自己从家中带来的衣裳,却被掌事姑姑发觉,而遭受了严厉斥责,从此不敢再犯。

而借着此次告假出宫的机会,施芄兰终于能换上属于自己的衣裳。出宫之日,施芄兰身着淡绿色府绸上袄,米白色提花贡缎下裙,袄裙均有绿色梅花刺绣,施芄兰以《诗经》“摽有梅”之篇名为其命名。

踏出宫门后没多久,施芄兰初出皇宫的兴奋就被迷路的茫然与慌张取代了。施芄兰自打出生便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入宫时,也是官府统一将她们带进宫中的,是以施芄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从皇宫回到自己的家中。

施芄兰依稀记得家乡的位置在皇宫的南方,便看着日头的方向往南走,没走几步便腰酸腿痛。

正自绝望害怕之时,一架马车从身后驶来,在施芄兰身边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施大人,您就打算这么走着回家去?赶紧上车罢。”

施芄兰一抬眼,马车上的虞谏衔正自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施芄兰背着诸多行装,又不认识路,形状着实窘迫,便只得低眉顺眼地上了虞谏衔的车。

虞谏衔说道:“我以前没告诉过你,其实我和你也算是同乡。这次我亦告了假,正好也回家看看。”施芄兰张口想说甚么,心觉不妥,便闭口不言。

施芄兰心知虞谏衔早已没有了家人,所谓回家看看,不过是托辞,真实目的还是想送自己回家。

这一路水温山软,春光正好,施芄兰小女孩儿心性,自打出宫,便每日换一身衣裳。一忽儿是粉色双皱半臂配菱纹罗白底淡蓝花下裙,一忽儿是粉色越罗袔子裙,裙下摆有大朵的荷花刺绣,一忽儿又是紫色武侯锦云纹刺绣袄裙。

施芄兰每日都着新装并非为了取悦谁,只是她自幼恋慕衣装,喜爱华美新衣为自己带来的愉悦感。华服美衣,配上如花容颜,看得虞谏衔是赏心悦目,心猿意马。

后来虞谏衔回想,这一路的时光虽非他们一生中最为甜蜜的时刻,却是最无忧虑,心情最为畅快的一段时光。

愉悦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到家之前,施芄兰心中有些犹豫。施芄兰心知虞谏衔已没有家人,本想邀他回家同住,但曹翔九一事后,施芄兰再不想让任何男子住进家来,便一直没有提及此事。

虞谏衔也猜到了施芄兰心中顾忌,所以主动提道:“我送你回家后便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去看看我幼时的老友们,你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施芄兰只得应了。

施芄兰回到家后,施母惊喜无限。母女二人分别多时,似有说不完的话。常氏得知女儿已然升任女官,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施芄兰奇道:“娘,我升任女官,您应该高兴才是,为何要叹气呢?”

常氏道:“兰儿,如今你以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介小宫女升任了女官,完成了其他宫女三年五年甚至一生都没完成的事,可见兰儿你深谙宫廷生存之道。兰儿你虽没说,但是娘对自己的女儿还是了解的。”

“娘知道你入宫,图的不仅是做个低品级的小女官,混个衣食无忧。你有更大的抱负,只不过以你如今的身份不好明言。你爹胸怀抱负未及实现便撒手人寰,作为他的女儿,娘知道你此生不是一个安于平庸的人。”

“但是娘要提醒你,有野心并非坏事,但是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最终为野心所噬。你不过是这大明王朝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若想永保自身安稳,就要随时记得控制野心。”

施芄兰低首沉思了一阵,终于抬起头来道:“我明白了,娘。”

施芄兰想起施祖德之事,向母亲问明了情况,心中有了计较。

施芄兰虽已是正八品掌饰,品级与县中县丞齐平,但宫中女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活计,权位与一方父母官有云泥之别。

好在宫外之人很难弄清此种委曲,施芄兰毕竟是有品级的人,因此芄兰决定给施祖德一个教训。

当晚施芄兰到客栈中找虞谏衔商量,虞谏衔笑笑道:“这样好么,他毕竟是你哥……”施芄兰立刻横眉立目道:“别跟我提甚么哥,我没有他这么一个哥!”虞谏衔道:“好罢,那就按你说的办。”

施芄兰回家换上了荆钗布裙,一副农妇打扮。来到施祖德每日必去的酒馆中坐下。

果然,施祖德远远就瞧见了施芄兰,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过来,指着施芄兰的鼻子道:“你这个小妮子,赶紧给老子还钱!”

施芄兰只做没听见,低首轻轻推了推面前的茶盏。施祖德见状怒火中烧,过去推了施芄兰一把,道:“老子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谁料施芄兰就势竟从凳子上摔倒在地。

此时一直在门外看着的虞谏衔一个箭步冲进来,扶起了施芄兰,恭敬谦卑地道:“施大人,您没事罢?”转头即狠狠呵斥施祖德道:“大胆刁民,竟敢以下犯上,殴打朝廷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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