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总是分外珍贵。正当施芄兰投入全幅精力应对宫中各项杂务、是非纷争之时,却冷不防后院起火。
收到家书后,施芄兰脸色惨白,一时间感觉整个人都脱了力。
原来施祖德找到了施氏母女的新居,并对常氏大施泼皮无赖之术。要求常氏归还宅院的差价和被变卖的古玩,勒索常氏一千两银子,如若不给便要报官,施祖德亦是勾结了官府,称若为他要来银两,便与官家二一添作五。
常氏自幼便是大家闺秀,后又嫁作了官太太,从未碰见过此等泼皮无赖,一时间没了办法。
施芄兰家中堂姊施艾兰得知此事,偷偷写了书信告知施芄兰,要她尽快筹措银两救母。但施艾兰并不知道,施芄兰每月的例钱少得有限,何况施芄兰入宫不过一年有余,并无积蓄。一时间,施芄兰彻底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施芄兰绝望至极,却又孤独无助。施芄兰不敢在司饰司露出忧伤愁烦之相,只得偷偷跑去找李铁山哭诉。
李铁山听后也没了办法,说道:“我……我的例银都寄回家里了,我现在手里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要不芄兰姐,你再等等,等下月发了例钱……”施芄兰摇了摇头:“杯水车薪呀。”
施芄兰忽地想到一个法子,去找张廷慧商量:“廷慧,我想到一个法子,能解我家中的燃眉之急。”张廷慧道:“甚么法子?”施芄兰迟疑了很久才道:“惠德王爷……”
张廷慧赶忙道:“这怎么能行?你不是不喜欢他么?”施芄兰道:“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何况那施祖德此番闹过之后,就算给了他银两,也难保他不会因尝到了甜头,故技重施。要是我能有个有权势的靠山,他便也会有所忌惮。”
张廷慧道:“还是再等等,毕竟是终身大事,不可如此草率。你若因此去找惠德王爷,便叫他看低了你,以后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再等等,总会有办法。”施芄兰苦笑着摇了摇头。
施芄兰家中生变,朱见深的皇家亦是不太平。
成化初年,朱见深派兵征讨广西,凯旋时掠了不少当地的瑶族女子入宫。其中有名纪姓女子,身为瑶族土官之女,由于聪敏,又通文字,被封为女史。
万贵妃专宠善妒,但凡后宫有孕的女子都加以迫害。朱见深偶然来到藏书阁,与纪女史谈话,喜爱纪氏的才华,幸之,不想春风一度后纪女史便有了身孕。
万贵妃知道此事后,愤怒非常,命宫女前去坠胎,宫女良心发现,谎称纪氏只是病了,而非有娠。
万贵妃遂将纪氏赶出宫外。十个月后,纪氏生子。万贵妃得知后,让门监张敏溺死其子。张敏怜朱见深常年无子,便将其藏匿于别处。此事万贵妃与朱见深均不知晓。
那边王氏宗族兵权被削后,却不料此消彼长,惠德亲王朱见湜竟将一批手握兵权的将领们收归麾下,眼看势力一天天坐大。朱见深日日坐立不安,惊怖惶恐,是以下令再兴禁锦衣卫比武,以求保得皇宫内廷平安。
一年之内两次比武,就连施芄兰也猜出了端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朱见深为求勇士,竟为比武设了赏金,规定比武中拔得头筹者可得千两银,官升一级。这下锦衣卫各路勇士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施芄兰闻知赏金一事长叹一口气,可惜后宫内廷未设此等比赛,不然自己也能凭手艺挣得这一千两银子,身为女子,难道只有委身嫁人一途才能求得富贵么?
此刻的施芄兰,虽身在司饰司,心早已飞出了皇宫。但她知道,即便自己出宫去,也无处去筹那一千两银子。
正自忧叹之时,李铁山径直来到了司饰司:“芄兰姐,好事,好事啊。”施芄兰心想,自己已是这般绝望,哪来的好事。
李铁山道:“芄兰姐,你那一千两银子,有着落了。”施芄兰惊道:“你哪来的钱?”李铁山道:“不,不是我的钱……那个……嗯,我。”
李铁山向来忠厚,从不会说谎,此刻支吾,施芄兰心知其中必有内情,便道:“到底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这来路不正的钱,我可不能要。”
李铁山笑笑:“不是的,是,是虞大哥让我转交给你的。”这下施芄兰更加不解,道:“第一,他怎么知道我需要钱?第二,他的钱又是哪儿来的?”
李铁山道:“对不住芄兰姐,那天我不小心把你家里的事儿告诉虞大哥了,后来比武的时候,他,他拿到了第一,这钱是皇帝赏的,绝对不是来路不明!”
施芄兰沉默了好一阵子,实在不知道这钱她究竟该接还是不该。李铁山又道:“对了芄兰姐,皇上还升了虞大哥的官,如今他和我一样,也是正五品的千户啦。”
施芄兰依旧沉默,不知该说甚么好。李铁山见施芄兰一直没说话,心觉无趣,便道:“那芄兰姐,我先走啦。”
施芄兰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回去,我……我去看看虞统领。”李铁山迟疑道:“你……你还是别去了。”施芄兰奇道:“为甚么?”李铁山回道:“他说让我不叫你来。”施芄兰追问道:“到底出了甚么事?”李铁山道:“他在上次比武的时候受了伤,一直没好,这次又……”
施芄兰一阵风似地冲到了虞谏衔处,本有兴师问罪之意,见到了疼得在床上打滚的虞谏衔,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施芄兰走到近前,紧紧握住了虞谏衔的手,放在嘴边轻吻,随即立刻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道:“你这是何必?”
虞谏衔的痛楚似有所缓解,竟笑道:“没甚么,闻之你有难,仗义应为之举。”施芄兰淡然道:“我有难我自有法子解决,你若因此伤了身子,可是一辈子的事,我可赔不起你一辈子。”
虞谏衔依旧笑道:“不需要你赔。不过你倒说说看,你本打算怎么解决?”施芄兰回首嫣然一笑道:“我可以嫁给惠德王爷啊。”
虞谏衔直视着施芄兰道:“我就是不想让你嫁他。”施芄兰道:“那我也不会嫁你!”
虞谏衔笑笑:“我知道。”施芄兰突然快步走到虞谏衔面前,盯着他说道:“你最好不要有任何指望,我入宫前和我娘发过誓,进得宫来,终身不嫁。”
虞谏衔苦笑着点了点头。施芄兰道:“这钱,我会慢慢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