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菊的手机响起,她看到熊的电话号码在闪烁,内心也在闪烁:他是不是没空啊?没空,就算了吧!
“喂——”菊心里却在叹息:她真的不在乎他的失约吗?还是他真的不重要呢?
她知道男人一旦作出决定,无论对错,谁也阻止不了。
记得小时候,最疼爱她的父亲未曾因为她的乞求而放弃离婚的念头,而一意孤行。自从父亲离开,她慢慢地学会忍耐男人荒谬绝伦的决定。
或许这也是她至今不愿意涉及恋爱的原因吧?在深圳,没几个男人愿意终身守住一个女人吧?
这不是她看不起男人,而是——而是她看不起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最终还是始乱终弃吧。
一丝丝如烟似雾的为难隐藏起来,她努力遏制这份飘散在心脏内部的感觉。
“我想问一问你,今天阳光明媚又灿烂,不如到公园走一走。好吗?”熊开朗明晰地笑问。
“好啊!”菊抬头看一眼窗外,一束金色的炽热的阳光照进来。
“那么我去接你——”
“不用啦,我们各自到公园门口等吧。”菊独立的个性在这个关键时刻又发生了作用。
站在莲花山公园门口的大榕树下,树上是红彤彤的灯笼,树边是同样等候的人,菊感到一种亲切:我也在等人哦。
他们一进门转入左边,看见一群人在开生日会。
“我们过去看一下。”熊好奇地张望。
菊随着他去。
这儿是她的地盘,她了解这儿的每一棵树每一条小路,虽然今天是她以新鲜的心情前往,依然脱不掉她对这儿熟悉的那份慵懒。
是不是一旦一个地方出入得多次了就会产生这种慵懒呢?
“哎,你听他们在念《圣经》。”熊兴奋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的呢?你是教徒?”不是基督教徒的菊始终保持着一种冷漠,或许是因为这个生日会并不是她所想象中的和谐吧?
“别傻了!现在许多美国电影都会将《圣经》的片段搬上荧屏。”
“是吗?”刚刚一紧的心稍微放松,朋友告诉菊:与教徒交往是有他们一套规矩的。她担心规矩,因为能够脱离父母的管束已经算是一种成长了。
“是的,你听——”熊开始跟随主持人的念叨。
“你能看出这是谁的生日会吗?”菊并不了解《圣经》,也并不感兴趣,说是排外吧,也不贴切;说是孤陋吧,还算可以。
她只想在中国的地主做中国人,不爱学英语,也不爱学其他的外语,在她的理论里,可算是一个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中国人。
可是我们从外面看进去,她并不喜欢学习国学,也对三从四德不感冒,更不希望自己是孔子的学生。所以她不能理解人们把中国的孔学与外国的《圣经》相比拟。因为中国的孔子是真实存在的,而《圣经》里的上帝基本上虚构的。
“我猜是中间那个狂跑的十来岁的小孩吧。”
“哦,”中间的小孩戴着一顶皇冠一般的纸圈,在人群中快乐地奔跑,还时不时休息一会儿来脱掉一件外套之类的。
“开生日会,为什么不是室内呢?我看许多快餐店也接办孩子生日会的单。”
“其实在开阔的地方开也挺特别的。”
“你喜欢吗?”
“其实孩子也喜欢开阔的地方的,像公园,像郊野,像森林,之类的任由他们狂野。”
“是啊!”菊很想说,在这群人中我只看到一个孩子,其余的大人都是教友吧?算不得“他们”吧?
“走吧,我们进去看一下那些植物雕塑吧。”熊看出菊的冷漠了吧?
“那些大象绿得很纯粹哦。”菊看见全身浑然一体是绿色,估计着这些叶子多久才会枯萎呢。
“当然,太过纯粹的东西都是假的。”
三只大象前后跟随而行,就像父母带着孩子到森林里去闲逛。
“是吗?”菊是一个需要真相的人,她走过去,用手捏了一把那些细小叶子,很硬而结实,完全不是植物的感觉。
“是塑料的。”
“哦,”或许菊希望自己是一个纯粹的人,看来很难做到吧?
如果爱,就彻底地爱;如果不爱,就绝对要分开。这算不算是纯粹呢?
“哎,阿姨,你们不照相可不可以走开?”语言上是礼貌的,可是口气上却让人看出女孩的轻蔑。
女孩正拿着自拍神器,在他们身边周旋。
原来自己已经升级“阿姨”了,看来她还是得抓紧自己的婚姻大事啊!不然被人叫“奶奶”时可以都得孤独终生吧?
“真没礼貌!你怎么看也不像阿姨吧?”
“那是因为她年少啊!”
四周又涌来不断来这儿逛的人用手机在拍照。一个新的景点出来,总有不少手机会把这个景点保存下来,更可能会发上朋友圈,让朋友分享或希望他们点赞。
“只有一个人如此积极地拍照,也不外乎发到网上去吧?”
“这是现代人被现代科技所纵容出来的习惯。”
“没有私隐的生活像什么生活啊?”
菊只是点头:我想,对她来说,没有人点赞恐惧比没有私隐更可怕吧。
他们一直往前走,经过一条小水道,像小河,却长满杂草,或许养鱼不是一个很经济实惠的方案吧?因为你会看到不少小孩手里拿着鱼网,到处寻寻觅觅呢。
其实这儿有钓鱼场,可是这些小孩看似不像专业的选手,反而更像随时准备发现新大陆的好奇心奇大的瓜娃子。
大概为了孩子的安全,不敢轻举妄动地养鱼吧?万一小孩儿超过一米二以上的栏杆要去抓鱼,却不小心掉到水里,怎么办呢?于是小河也慢慢地变成芳草地吧。
走到底,就会听见莲花山放歌的中老年人为大家免费表演的节目,几乎天天有,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晴空万里。
只要你喜欢,他们载歌载舞,从不嫌累。
“这儿让你看到,中老年人也可以享受到众人的喝彩与欢呼。”
“是啊!让我觉得中老年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菊轻声叹息。
“你很怕老吗?”
“哪个女人不怕老的吗?”菊避开而谈。
“那是因为这个女人老来没人可伴啊!”
“哦。”少年夫妻,老人伴。看来他还是能够看透婚姻的真谛的嘛。
坐在湖边的阳光下还是树荫里?这是一个问题吗?
菊觉得太阳太灿烂,虽然是秋天,依然能够感觉到裸露的皮肤被炙烤的热辣。女孩总希望保护好自己的皮肤,所谓为悦己容嘛。而且她近视,戴着的眼镜被照射过来的阳光所折射会产生逆光的情况,看物体则不再清晰。
熊却认为难得到阳光下来,得享受阳光的恩赐,尽情满足身体对维生素D的需要。
“随便吧。”菊最终还是妥协。
坐在太阳底下,菊的眼镜片将所有的景色都涂上迷茫的梦幻的光彩,不是很美,而是很不真切!
大约十五分钟后,熊开始坐立不安,无论湖面上的塑料艇多么吸引人,波光迤逦。
今天的太阳确实是炽热的,热情如火,火烧起来的感觉确实让皮肤感到热痛。虽然男人的皮肤会厚一些,需要的时间较长才能烧到吧。不过——
“我们不如坐到树荫下吧?”
“好啊!”这本来就是菊的主意,她当然欢喜咯。她立马答应道。
“你看,那只小鸟颜色好暗淡哦。”熊轻声提醒,指着湖边浮箱上仁立着的一只鸟。
“是啊!这种水鸟看似灰暗,可是一飞起来却是洁白如雪的。”
“是吗?还有这么愚蠢的小鸟?本来洁白如雪多么引人注目的啊!”
“愚蠢?”菊问自己:自己是不是一只愚蠢的小鸟呢?难道不引人注目的外表就不能成为出色的小鸟吗?出色的小鸟难道就必然需要引人注目的外表吗?
“你说是不是?”熊见菊没反应,转过头来。
一直望着小鸟的菊突然说:“你看,它飞起来了!”
有一只小船儿划过来,惊动了那只呆睡的小鸟,小鸟展开翅膀飞向湖的另一边,比身体不要长的洁白翅膀在空气中滑翔。
“哇,确实很美!就像海鸥一样。”
“海鸥是海鸟,这是淡水的。”菊很想说出她的直感,只是又一次沉默。
“你看,那些肥皂泡很漂亮哦!”一条鸭子型的塑料游船在他们眼前经过,船上的小女孩正将吹泡泡的小棒伸向舷外,前进的力量与风的力量合作将泡泡吹出来,满边全是晶莹通透、五彩缤纷的小泡泡。
“那个小女孩真可爱!”
“确实!”这时菊才发现这是一家三口人的船儿。因为四周还有许多双人或者家庭式的游艇。
“不过这样操作还是挺危险的,船上不是说明头手不要伸出窗外吗?”
“哦。”菊望着这些美如精灵在水面上浮动的泡泡,有一种隔世的感觉——我是一颗泡泡,多好啊!即使存在于瞬间,也是美得眩目啊!
只是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做公主的梦了!
“我们也去划船吧?”
“好啊!”菊想挣脱这个公主梦,毕竟她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在中国也没有公主这回事了。当然她更不想复辟。
转了半个圈来到莲花山放歌旁边的小屋前,这屋子设计还蛮奇特。前面是一个小士多店,售卖玩具小东西,也售卖一些小食;后面却是游艇的租赁办公点。
是自动还是半自动?
“脚踏的吧。”菊有点想AA制,只见熊已经把费用支付。
她心里想:起码脚踏的便宜一些吧。
“前些天,我的朋友给我发来一首好玩儿的诗。”熊一边说一边埋头在一张小纸上写着。
菊好奇地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儿正在把玩他的玩具,准备拼装完毕后让众人欣赏。
“你看,”熊认真地伸出手来。
菊接过一看,纸上写的字正好围成一个圈,或者说八个字形成一个环吧。它们分别是——
她一时还想不出怎么来读,因为众所周知,圆形是没有起点没有终点的,或者说哪儿都是起点,哪儿都是终点吧。
“不知怎么读吧?当时我也很愕然,究竟从哪个点开始才适合呢?”十成十熊也看出她的疑惑来。
菊轻抚自己的脸,自己的表情就如此清晰吗?或许平时做惯领导,总觉得自己可以轻易地掩饰自己的表情,特别是不好的。没想到自己在他的面前,是如此不设防!好吗?
“告诉你吧。这是唐朝的一名叫吕岩写的回文诗,叫玉连环。”
“名字很好听哦。就像在写一个姑娘一样。”
熊眨了一眼,内心想:你误会了,这是说古代的玉石的那个玉哦。不是玉姑娘。
“每四个字一读,从左到右,或从右到都可以,而且随便从哪一个字开始读,均可读成两句诗。”
“如此循环往复,不是可以读出很多诗来。”
“是的,很好玩的,我读给你听,好不?”
“好啊!”
“你看,这图最上面的是神,就从这儿开始往左吧:神伤气败,真忘志坏。或者往右读:神坏志忘,真败气伤。”
“好不好玩?”
“就像外国的英文字母的填字游戏,其中一个字母可以两用,甚至三用,成为两个或三个单词的一部分。”
“对呀,而且比那游戏好玩吧,因为它会更多个用法哦。这是古代的文字游戏。”熊兴致勃勃地说着。
菊有些担忧,他似乎对游戏特别在行,那么他对自己是在游戏吗?
菊能够忍受熊对自己是在游戏吗?
她知道自己是奔着结婚而来的,而他呢?
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在童年时给她的阴影让她无法摆脱男人不能从一而终的魔咒吗?
这个约会应该算不错的吧?
起码他们没有吵架,也没有太大的争执,甚至没有激动的表达,或许是太平淡了,太和谐了,反而有点不真实吗?
回到家里,躲在自己的房间的菊,依然无法冷静而且理智地表达此刻的犹豫或挣扎吧。
是因为她焦急了,不可以第二次约会就谈婚论嫁的吧?
还是因为他显得模棱两可呢?
究竟是因为她要的是爱,而不仅仅是婚姻的问题呢?还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爱而仅仅要婚姻呢?
是她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