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落日斜欲绝,秋风有意无意地撩起一阵又一阵尘沙。内外城楼之间的广场上,站着一群手足无措的将士。城楼上满是身披银色铠甲,手上持弓满弦的士兵。唯有内城楼上中间站着的两个人格外醒目。一个是白衣翩翩,一头如瀑白发,书生模样的败国国主;一个是一身描金绣龙黑袍加身,黑发高高竖起的胜国国君。成王败寇,大势已去,天局已定,再多的语言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被困在广场上的将士们默不作声,纵知下一秒就是利箭穿心,始终没有人高呼求饶。秋日肃杀的氛围,在这一刻得以最好的解说。城楼上的士兵们敛声屏气,双眼瞄准广场上的人群,虽然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已经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了,不过没有人敢动一下,都犹如木偶般坚守在自己的位置。

在国君眼皮子底下出错,不是子时打灯上厕所——找死,也不是遣散随从打鹫——咎由自取,而是往自己身上浇油点火——自取灭亡。这关键是你一个人亡也就算了,还要带上九族,宗庙不保是其次,就是到了地府你也没脸见亲人啊!

“我可以放了他们。”黑衣男子率先打破静寂如死的恐怖氛围,一双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衣男子的侧脸,似图想从他的面部发现什么。他觉得这样一个结果定会让他有所松懈。可是白衣男子依旧如刚来一样,面无表情。双眼望着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就在他想说出第二句话时,白衣男子缓缓吐出两个字。“条件?”

黑衣男子嘴角微扬,一抹得逞的笑容飞上眉梢,他按捺住心中涌起的激动的狂潮,平声道“你。”牧筱凡,你只能待在我身边。不给走,不能跑,也不许逃。

“好。”低低的语声,听不出说话人是谁,更不用说辨别他的语调,仿佛白衣男子就要随着他的声音一样消失在风中。

伴随着牧筱凡回答的那一刻,黑衣男子作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只一瞬,所有的士兵放下手中弓箭,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从城楼上遁去。再看时,他们已经带着广场上的人走出城外。斜阳西欲绝,风声簌簌,城周围的树叶纷纷下落,似一场盛大的狂欢。牧筱凡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映入他眼帘的是败落的残兵裂甲荡在广漠的沙尘外。如果苏颀燃没有打着所谓的“安抚各国,靖绥天下,五湖四海,繁华昌荣,盛世天平。”来挑战自己的牧夏国,他的子民何故衣不暖饭不饱,他的将士何故涤荡漠外归无期,他的国家又何故残兵裂甲铺红於天涯?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握紧了缩在衣袖里的双手。苏颀燃,这笔帐迟早有一天我会加倍算!

黑衣男子从身旁侍女手中接过披风,轻轻罩在他身上。“秋日傍晚甚凉,你出来穿的太少了。”双手绕到前面,替他系上披风的带子。

牧筱凡倏地转过身,刚系到一半的带结,经不住主人突然的活动,就松松地散开了。牧筱凡伸出一只手褪下披风,头也不回地下了城楼。苏颀燃呆呆地望着睡在地上的披风,思绪翻涌。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也仿佛视而不见。真不知道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一旁的侍女,眼尖手快,捡起地上的披风。“王,我重新拿去给公子。”城中人人竟知牧筱凡是作为牧夏国败君被掳来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什么。这件事,大家都很默契地配合苏颀燃,从不多言。自从牧筱凡住进城中的那刻,苏颀燃便告诫众人称他为公子,其余不得多言,违令者视为叛国之罪。严惩不怠,不容说情。这样一来,有关牧筱凡的前尘往事都被封存地干净,众人只能言他在铃苏国的生活,其余一概不论。

牧筱凡知道一切,什么也没说。这样也好,倒省了他不少心思。可是苏颀燃封存他的过往,给他一个新的身份生活,还当真以为他忘得了国耻,不与他计较,不报仇雪恨吗?他未免太自信,未免太小看他了。

“不必了。”苏颀燃向侍女摆摆手,目光落在城下的牧筱凡身上。你如此固执,是在怪我灭了你的国吗?也罢,有些事,你现在一定听不进去,也不愿听。时间会证明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凡儿。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这么做不是因为狂妄自大,也不是因为太过自信,而是心疼你。

侍女顺着苏颀燃的目光,瞧见前往月轩门的牧筱凡。她识相地后退两步,从另一边的楼阶下去了。

苏颀燃伸出拇指与食指放在口中轻轻一吹,便有一个影卫从城楼上方轻跃而下。

“公子,”影卫低头,右手撑地,右膝顺应而跪下。

“那边怎么样?”苏颀燃双手置於背后,一副王者风范。

“牧夏国的大王子牧筱辰似乎还在暗中征召兵力,想登上王位。他对外宣称凡公子通敌叛国,要征讨我国。”影卫的头一直低着,苏颀燃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从他的直觉中,他可以判断出,颀修有事瞒他。

“颀修,把话说完。”

颀修惊讶地抬头,但很快又低了下去。他明明说的很顺,没有打结,也没有紧张。到底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牧筱辰撒播谣言说,凡公子是妖孽,注定是祸国殃民,牧夏国因为他做了君主而亡,现在公子您贪念美色,收他做男宠,铃苏国必不久将灭矣。”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登上王位,急不可耐?”苏颀燃嘴角扬起一丝讥笑。不自量力的人,会死得很惨。

“是。”

“那你就找人帮他一把,让他尝尝鲜,更大的苦头还在后头呢!”苏颀燃伸出一只手扶起颀修。笑道“颀修,我说过很多次,见我不必跪。我希望你记住了,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下一次若再这样,我就要当做不听从命令而惩罚了。”

“是。”颀修认真地点点头。

“那边的事主要还由你负责,叫颀昔回来照顾牧筱凡。颀华与颀幽还留在那里帮助你。你在那里,我放心。”苏颀燃拍拍颀修的肩膀,“照顾好自己。去吧。”

“公子珍重。”颀修身形一转,消失于苏颀燃眼前。他靠着城墙闭了会儿眼睛,为了造成攻破牧夏国的假象,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睡过了。

苏颀燃眨了眨眼睛,下了城楼,径直向月轩门方向走去。要是猜得没错,这个时候,牧筱凡应该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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