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介绍生意为由,我把美珍拐带到张兰家,冷眼旁观两位上线如何让她掏钱当下线。

听说是推销产品,美珍开始了祥林嫂式的絮叨:女儿的病快把她愁死了,哪有心思哪有时间干这个……

张兰不愧为经理级说客,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让“祥林嫂”成为下线的突破点——告诉她传销可以“退税”赚钱。

叶老师跟我解释,在美国任何人都可以注册homebusiness,也就是家庭生意或者叫家庭公司。为了鼓励个人经商,法律规定办家庭公司,头两年的成本开销可以退税,比如买计算机照相机,开车的汽油费,外出的机票旅馆费甚至餐馆吃饭等等,只要你把这些开销说成投资成本并有发票为凭,一年下来就可以拿到几千美元的“退税”。

张兰对美珍说,优莎娜产品中有镇静安神的保健品,对治疗你女儿的病特别有帮助。你把优莎娜作为经营项目申报homebusiness,这样一年下来,退税的钱扣除买保健品的钱,你还能赚点。你当房东装修要花钱吧?还有带女儿看病的机票钱旅馆费什么的,这些都可以报成做生意的经营成本,申请退税呀。

对颇有经济头脑的美珍,退税之说果然奏效。她打电话确认后,便爽快地掏钱当了下线。

张兰进一步诱导:“你们广东人爱做生意,把这个法子告诉你老乡,看到你免费吃保健品还能退税,他们肯定也乐意干。这样你不用费力就有了下线,他们买产品你坐在家里拿钱,多合算呀!”

回家路上,美珍欣喜地说,刚花三万美元买了套破房子,装修就得两万。这下好了,做优莎娜可以退税,装修费估计能回来不少。

“退税”我早有耳闻,可一直没弄清怎么回事。听中国教会的人说,美国的税法相当复杂,有很多空子可钻。很多做生意的人聘用专做税法的律师,通过退税每年能拿回不少钱。

回家我问大熊,我们是否可以用退税的办法免费服用优莎娜?毕竟这种保健品质量还是不错的。

“我们结婚以后,每年都能拿回五六千美元的家庭退税。至于优莎娜退税——”他不屑一顾:“NO!那是弄虚作假,是违法的。绝对不能干。”

大熊是老派西方人,歪门邪道的事儿哪怕一丁点,在他这儿都属于大逆不道,应该是家庭教育和军人背景使然。

虽然有点自惭形秽,但我不认为中国人和美国人在遵纪守法方面的差异属于道德范畴。两个国家的法律制度和社会环境有太多不同。在美国,法律是动真格儿的,一旦查出造假,不仅罚得你倾家荡产还得坐牢。就连打老婆孩子这样的事,一不留神都会进监狱。所以对于美国人来说,法律是不可挑战的底线。在中国,法律有着太多的变通性,人们做事自然有了相应的灵活性。

稀里糊涂发展了两个下线,不久我收到一张来自优莎娜公司的100美元支票。

两位上线趁机对我大肆鼓励:“你看,做生意没那么难吧?只要你肯做就会有收获。”

张兰进一步对我开展工作:“一个月内发展三个下线就成为“金牌会员”,金牌会员在享受提成比例和级别晋升方面都有好处,无论如何你得想办法再发展一个。”

我斩钉截铁地回绝:“一个也没有了!”

叶老师建议:“要不把你女儿加进来吧,她在学校同学朋友多,说不定可以发展一大串呢。”

我心里一动。早早这代中国孩子对于做生意挣钱总是跃跃欲试,来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家里大都有钱,如果这些孩子真感兴趣,没准还是个办法。

可谁去发动他们呢?

张兰和叶老师表示去学校游说的事,她们义不容辞,我只管让女儿召集同学即可。

早早说快期末考试了,没时间。张兰说最近产品打折,不要错过时机。

禁不住两位上线天天电话骚扰,我责令早早近期内召集同学,她最终答应,附加条件是老妈不准来。

我背着大熊,用私房钱为早早买优莎娜注册了会员。

我晋升为“金牌会员”。

早早通过学校的中国学生会,找来听众,联系好教室。

我跟两位上线约定,周六下午两点准时开课,题目是某知名生物科技公司销售经理讲销售技巧。

周六早晨还没起床,叶老师便来电话说,张兰嗓子疼去不了,她一个人够呛。

这不是坑我吗!好不容易逼女儿联系好,说不去就不去了?转念一想也好,既然她们说话不算数,我不正好借此退出吗。

我说那就取消吧,今后别再跟我提优莎娜。

叶老师说张兰去不了,她就一个人去,绝不让早早失信于朋友。

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张兰擅长忽悠,她去讲没准还真有点效果。叶老师去讲还不如取消呢——她说话的腔调就像“马列主义老太太”,而且废话永远多于有用的话。早早的同学都是80后的独生子女,谁吃她那套?

无视我的劝阻,叶老师以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气势,非去不可。

我只好盼着奇迹出现,别让早早在同学面前太丢脸了。

下午四点半,早早打电话气急败坏地跟我嚷嚷:“老妈你找的什么人呀!说好两点开始,她三点多才到。而且她一直在讲怎么使用护肤品,根本没提销售的事儿。讲的什么呀?废话连篇老重复,还结结巴巴的。没过多会儿大家就开溜了,最后只剩我一个人跟她大眼瞪小眼。我们同学说,你哪儿弄来个二傻子跑来现眼,真是丢死人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遭......耐着性子等到六点多估计叶老师到家了,我压抑着怒火打过电话去:“今天怎么样?”

“还行吧。”叶老师声音疲倦,“不过没人买产品,不知你女儿怎么跟她们说的?”

还跟我装!

我怒不可遏:“今天的题目不是销售经理讲销售吗?我女儿说你根本没提销售!而是教她们使用护肤品。”

“讲销售是张兰的事,她不是去不了吗?我想跟她们讲讲优莎娜护肤品的优势和用法,她们要是买护肤品不就加入进来了吗?”她的声音底气不足。

我没法给她留面子了:“你们俩天天逼我,我天天逼我女儿,她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帮你们找了人。你们倒好,一个不来了,一个跑去胡说八道。我女儿早就跟同学说了,今天是专业人士讲销售,结果你招呼都不打就改了题目。好像她把朋友骗来似的。张兰来不了改期就得了,你干嘛非去现眼?这么难得的机会就这么让你们给毁了。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就您那两下子还想对付中国留学生?你知道他们说你什么?”

“你怎么这样!我辛辛苦苦大老远地帮你做工作,你还指责我?”电话那端抽泣起来,“你女儿那帮朋友也太狂了!说她们只用国际一流的名牌护肤品,优莎娜没听说过。还考我国际上最流行的护肤品都有哪些......怎么跟长辈说话呢!现在国内的年轻人怎么这样!”

赚钱还讲辈分?

把早早的描述和叶老师的抱怨连在一起,我能想象出今天下午叶老师的状况有多狼狈了。她把那帮狂傲不羁的80后,当成俯首帖耳的小学生了,自讨苦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算了,50多岁的人了,风尘仆仆开了几个小时车过去讲课,受了一肚子气刚回来,又听我抱怨。

“叶老师你也辛苦一天了,早点休息吧。去学校发展的事,我看就算了吧,国内的年轻人不好对付。”我赶忙收场。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被狂叫不止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一看是张兰的号码,我没好气地拔下电话线。

午饭后刚接上电话线,电话铃又开始狂叫,还是张兰!难道她从早晨到中午一直在拨打我的电话?

“昨天的事对不起,不过我真的病得挺厉害。要不跟你女儿说说,下周六我一定去她的学校讲。”张兰还想预约。

“没下回了,我不干了,你也别再骚扰我了。”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铃声再次狂叫不止,刺耳的声音不间断地响了十多分钟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忽然想起一种催缴欠费的办法叫“呼死你”,看来她大有“呼死我”的架势。或许这正是张兰赚钱的秘诀,一般人的神经在这样的死缠烂打之下会绷不住。

我决定维护自己的清净权。

“如果你再敢给我打电话,我立马打911报警。不信你就试试!”我对准话筒怒吼道。

维权奏效,张兰没再打过电话。

叶老师跟我的关系淡了许多。有时候我们打电话问候一下,但都不再提优莎娜的事。

倒是美珍隔三差五带着她疯疯癫癫的女儿来串门,她总是苦着脸絮絮叨叨,她女儿则如入无人之境,一阵狂笑一阵自语,自得其乐。

美珍说,她做优莎娜一是为退税,二是为有个由头带女儿到朋友家散散心。

尽管她女儿折腾起来挺吓人,尽管我不做优莎娜了,但我无法拒绝她们——同为母亲,我知道她心里有多苦。

两个月后,叶老师说她打算提前退休,专职推销优莎娜。

我说,祝你财运亨通,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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