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火车站,检票是回头看了一眼,再见我的故乡。并在心里暗暗发誓,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终于坐上了去往北京的列车,只需要三个小时,就可以拥有上不同的人生。
三个小时的车程很短暂,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下了火车,随着人群走到火车站外。这是我十九年以来第一次离开县城,面对大城市。
北京的繁华拥挤让我无所适从。
我走在天桥上,紧紧的搂着包,生怕被人抢了。许多人站在天桥上边,小声吆喝,要发票吗?有旧的公交卡吗?需要酒店住宿?
警惕的与他们保持距离,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偷了抢了骗了,现在想来真是一个十足的乡巴佬。
我在一个青年宿舍住下,一天五十。屋子里算上我一共住了八个人,像是学生宿舍一样。
把东西放好,坐在床上打量着屋里的人。有三个是认识的,他们一边讲话一边坐在床上收拾东西,从他们的言谈中得知,他们是从广西一路穷游到北京,下一站准备去天津,今晚就动身。
有两个在睡觉,另外两个再打电话。
其中一个广西人问我,嘿,小伙子你来北京干啥来了?
来找工作的。我如实回答。
哦。那个人笑着说,小小年纪,很闯荡嘛,以后一定有出息。
他的普通话并不标准,需要仔细听才能听得出。但是在这异地他乡,却让我感到格外温暖。
放好行李,身上留了少量现金,剩下的都存在卡里。
我准备四处走走看看,毕竟这是我日思夜想的首都。我坐完公交换地铁,在北京这座城市中来回穿梭。
去了课本上的天安门,王府井,去了京韵十足的南锣鼓巷,吃了炸酱面和糖葫芦。在感叹大城市繁华的同时,也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出来。
走街串巷一天,坐着末班地铁回到住处。没来得及洗漱,便精疲力竭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洗了把脸,出去找吃的。
一出门,便看见一家小吃店,更加吸引我的是他家玻璃上贴着招聘启事。我激动万分,大展宏图的机遇就这么来了。
那个时候年纪小,认为只要有工资,就可以在北京站住脚。以为马上就可发家致富,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
我兴致冲冲的进了这家叫做“包你满意”的小吃店,他们家主要经营各种包子,捎带着卖些酒水炒菜。
老板是天津人,一听我是来应聘的,十分热情的招待了我。先是进行了自我介绍,他姓刘。接着就问我有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理想工资是多少。
我说我没有工作经验但是我学习能力很强,至于薪水,够花就行。
老板也是爽快人,立刻拍板决定,就是你了,一个月两千,包吃住。
我开始工作生涯,配菜,端盘子,洗碗,样样都做。生意不好的时候还要出去充当迎宾。
为老板出谋划策做过市场营销方案,试吃,买赠,积分有奖,并且提供外卖服务。
在我们全体员工共同努力下,“包你满意”营业额直线上升。老板欣赏我的才华,给只工作短短两个月的我加薪伍佰元。
虽然工资还没发,我已经看到了崭新的未来。在这里没人计较我的过去,只要有能力,人人都是平等的。
来到北京之后,每天都很累,却感到很充实。下班一般在晚上十点左右,还会和店里的其他伙计一起出去找夜生活。
抽烟,泡吧,跳舞,成了我每天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转眼来北京三个多月了,从家里带来的钱所剩无几,老板却依然没有发我薪水。我几次三番给老板明示暗示,他都视而不见。
我安慰自己道,这么一个大老板,还会卷款而逃不成?
孙海瑜是我来北京交的第一个朋友,河南人,跟我一样大。我们俩个就在“包你满意”相识,他跟我前后脚来的,还是我领他入门。
一天晚上,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孙海瑜擦完桌子,把抹布狠狠摔打在桌子上,骂道,妈的,老子干了这么久,一毛钱都没见到,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
黑黑瘦瘦的他长了一双老鼠眼,生气起来格外好笑。我忍不住笑了,打趣道,诶,老孙,你是不是混血啊?
孙海瑜听出我的言外之意,骂道,妈的,调看老子。一个箭步跑上来,单手锁喉,我就毫无反击之力。
我连连求饶,错了,错了。
孙海瑜说,咱老板有钱,就是不给咱,我看他打牌,出手可大方嘞。
我安慰道,没事,说不定这个月就给咯。
虽说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也犯了嘀咕,明明有钱,怎么就是不给工资呢?
第二天早上九点“包你满意”开始营业,各个方面准备就绪,老板却迟迟没来训话。
我们老板的生意之道就是,有钱,跪着也要赚到。
大家正在忙碌的时候,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二十几个光头的彪形大汉,带着大金链子,一身的纹身,看起来杀气十足。
就这阵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来吃饭的。
张姨是我们年纪最大的,她走上前去问,吃饭?
这群人为首的大汉,粗壮的手臂一挥,吃他妈什么饭,你们老板呢?
额,张姨紧张的舔舔嘴唇说,还没来,要不各位先坐下来喝点水?
不喝。为首的大汉中气十足的说了一句,然后回头眼神示意身后的小弟,一群迅速在屋内散开,进行地毯式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我们一群人吓傻了,呆呆的站着,偶尔会给他们让个道。
张姨忙前忙后的,想要制止他们,可是还没近身,就被大汉一把推开。
他们没待多久,把屋内的桌椅板凳,烟酒茶水,厨房的锅碗瓢盆,瓜果蔬菜全部搬走。
临走前他们在牌匾下站了很久。卸牌匾难度太高,就跟着地下的灯箱一起砸了。我心里想,这可是天子脚下。
留下两个人要封店,剩下的一群人坐着四两面包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屋子员工大眼瞪小眼。
原来是老板赌博欠了高利贷,无力偿还,带着妻儿老小连夜跑路了,债主无处可寻只能来到店里。
他欠了有我在内所有员工的钱,我的还算少的,张姨最多,已经半年没领过薪水了。张姨也是天津人,跟老板是老乡。
四十多岁的张姨坐在屋里嗷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我也很难受,出来三个多月,一分钱没赚到,从家里带来的钱已经不足以支付旅店的房钱。
我和孙海瑜拿着大包小包流落街头,饭也没吃一口。
十月的北京已经有了凉意,随着夜幕降临,温度越来越低。饥寒交迫的我们真想和天桥上的乞丐挤一挤。
孙海瑜蹲在路边对我和乞丐挤一挤的想法嗤之以鼻,说道,人家乞丐比你混得好,起码没人拖欠工资。人家忙碌一天,都要大鱼大肉犒劳自己的好吧,哪像咱俩,吃个馒头都费劲。
我垂头丧气的说,要不咱俩也要饭吧。
孙海瑜满脸鄙夷,别做梦啦,你以为谁都能当啊?你得入帮会,要不然你要个饭试试,看人不打死你。
孙海瑜说,入帮会没个熟人是入不了的,入了还要交份子钱,老赚钱了。就我们村有好几个人在北京都买楼啦。
我听后满脸羡慕。
孙海瑜说,以前都是其他职业嫌弃乞丐,说你这个臭要饭的。现在不同咯,都是乞丐嘲笑别人,哼,你个死白领。
孙海瑜微微翘起的兰花指,配上他独特的贱兮兮的表情,让我在最落魄的时候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