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来到学校的第二天,我打人坐牢的事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无论我走到哪里身后都议论纷纷。一回头,大家就各干各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在学校我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上课,吃饭,回寝室。所有人都结伴而行,只有我像独行侠,被大家自然而然的孤立。
不过我做过牢这件事,被大家熟知,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被人欺负。要不然新来的学生总会被所谓的大哥大姐谈话。
这样也好,落个自在。
周五下午,疯狗来学校找我。他骑着摩托车,单脚支底,抽着烟还不忘对着过往的妹子吹口哨。
疯狗说,黑子,我跟你说,你不是让我打听海双吗,你前脚一进去,他后脚就去了北京,这不前几天在北京出了事,被人砍死了。
疯狗瞪着眼睛,做着抹脖子的动作。
我猛地吸一口烟,长叹一口气。心想着,原本是要报仇的,现在看来真是恶有恶报。
疯狗抽着烟若有所思的低着头,试探的问道,你就不想知道牛燕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淬了一口痰,说道,去他妈的。
疯狗说,她和大海结婚了,现在都怀孕了。
听到大海这个名字使我感到不可思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记得那天晚上我为了牛燕跟海双打架,还是大海从中调和。
我冷笑了一声,说道,哼,他也是个傻逼。
疯狗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黑子,告诉你就是让你别再想她了,好的有的是。
疯狗接了一个电话,结束后对我说,黑子,我过几天就要去上海了,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道个别。
我挥挥手,去吧,等我学业有成江湖再见。
疯狗猥琐一笑,戴上头盔,发动引擎。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疯狗,等会。疯狗脱下头盔不解的看着我,我说,以后叫我张子墨吧,以前那个名字,是海双起得。
疯狗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他戴上头盔,潇洒的挥手。发动引擎,急速行驶,消失在马路尽头。
车轮胎卷起一阵风沙,迷了眼,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周六我起了一个大早,拿着苏远航给我信,循着地址找上门去。
他家住在县城里一个老旧的小区,这些建筑起码得有个三四十年,都显得摇摇欲坠。走在楼道内,尽管现在是白天也挡不住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
走到三楼,看了门牌号,经我过再三确认地址,才放心的敲门。
敲了几下没人应门,我就觉得奇怪,今天是周六,应该家里都有人才对啊。我以为是屋里的人没听见,便加大了敲门力度。
敲了很久已然没人应答,我蹲下身,准备把信从门缝塞进去,这样他家人回来一开门就能看见了。
信已经往门缝里塞进一半,对面住户的门“吱呀呀”的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一番,幽幽的道,他家没人,都搬走一年多了。
老奶奶说完,准备关门,我急忙上前询问,您知道他们一家去哪了么?
老奶奶摇摇头,不知道。
门重重的关上,楼道里漆黑一片,我的心情非常沉重,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向苏远航解释信没送出去的原因。
如果我告诉他,他的家人早在一年前就搬走了,他应该会非常难过吧。
我手里紧紧攥着苏远航的信,脚步沉重的下楼,我能想象到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表情,这就是他家人一直没来看他的原因。
从他进去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被自己的家人放弃了。
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手里攥着的家书已经被汗水浸湿。抬起头看看天上烈日如火,现在正是日头最毒烈的时候,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炎炎夏日,而我此时的心情就像走在寒冬腊月的大街。
无处可去,翻翻口袋,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但是还够我喝一顿酒。
我找了一家路边小摊,点了一盘花生米,喝几瓶啤酒。酒越喝越热,索性就脱了上衣,赤膊坐在街边,看着往来的学生,他们穿着校服,吃着雪糕,打打闹闹的快乐自在。
只是看到面红耳赤坐在街边买醉的我,会自动绕开。
我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自嘲的冷笑,就连我的家人都对我避之不及,更何况是外人。
我真的喝了很多,小摊的顾客来了又走,只有我坐在那里酒不离手,喝完一瓶再来一瓶。坐位周边已经摆满了空的啤酒瓶,今天也真是奇怪,这酒越喝越清醒。
结完账,拿起外套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隔着好几米都能闻见我身上的酒味。我一路高歌,痴笑,呕吐,骂骂咧咧,十足一位失心疯患者。
走得累了,吐得乏了,索性就倒在路边一个树下打起盹来。树上蝉鸣鸟叫是很好的催眠曲,我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被路上的汽车吵醒,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心口发闷,恶心想吐,伴着路上的沙尘,我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就要死了。
我浑身瘫软的倚在树旁,接受来往行人异样的目光。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不以为意的笑着,在身上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一根烟。
摸索了一阵,空袋空空,只有一封皱皱巴巴,沾满污渍的信。看到手里的信,一下来了精神,我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死,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抬头看看天,已经渐渐暗下来,月亮星星若隐若现。今天是不行了,明天我一定要去看苏远航。
我费力的站起来。一站起来,整个后背僵硬的根本伸展不开。稍微一动全身的关节都“咔咔”作响。
到了学校已经八点多,再晚一步我今天晚上就要在校外的草丛过夜了。我庆幸着,连脚步都欢快起来。
到了寝室,舍友都洗漱完毕,有的躺在床上说话,有的站在阳台吸烟,有的在地上打闹说笑,还未进门就能听见屋里热闹非凡。
等我推开门,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大家停止交谈,站在地上的同学也默默回到自己的床铺。
此情此景,我已经习惯了。径直走到自己的床铺,从床底下拿出洗漱用品,去水房洗漱。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可能是因为白天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现在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我低声呻吟着,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大家都心照不宣,只当我是透明人。
半夜实在睡不着,去水房喝了一大口凉水,胃里稍微好瘦一些,便蹲在楼道里抽了一根烟。
这夜啊,真他妈的漫长。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我脸都没洗,就急匆匆的想去见苏远航。
坐在车上,我努力组织语言,也没能想出一个好的解释说,信为什么又还给他。
我心情很差,觉得自己现在去见他有些冲动,可以又怕自己一再推迟,他以后也会埋怨我。
登记了姓名,在会见室等他,直到见到他的前一秒我还在想如何跟他解释信没送出去的事。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我慌乱的站起来。门被推看,苏远航被一个狱警送进来,然后关上门。
苏远航见到我,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一把搂过我的肩膀,龇着小白牙说,哈哈,胖了。
见到苏远航的那一秒,我就开始后悔。拿着信的手背在身后,生怕被他看见,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
苏远航发现了我的异常,问道,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啊。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并试图伪装成高兴的样子。
苏远航倒是不介意,一屁股坐在对面,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样,信送了吗?没等我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我奶奶眼神不好,一定得带着老花镜看我的信,等你带走了,我才想起来字应该写的大些。我妈一定看哭了吧,别看我爸表面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等你走后,趁着大家不注意他一定偷偷的看。
他那样比手画脚的说着,笑容看起来像个小孩子灿烂,眼睛里像闪烁着星星般,闪闪发光。他说着,我也不忍心打断。
黑子,你怎么不说话?
面对苏远航的突然提问,我有些惊慌失措,抬着强装微笑,说道,我昨天去了,家里没人,应该是有事出去了,今天又急着来看你,下周我一定把信带到。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撒谎,可是面对我拙劣的谎言,苏远航竟深信不疑,他眼神里加了些许落寞,不过马上又神采奕奕。
他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能带到就行。
看着他的笑脸,我竟然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