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人走后,我绷了半天的脸一下子笑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话全套出来了,这下子不关他一两个月吃尽苦头是出不来的。”估计那人把误会澄清出来最迟也要一个月,不过巡城院的事那么多,怕是两个月也弄不下来。

会派人监视我的此时也只会有崔太后,那人是孤身前来,又不是规律通信,这下子他消失一两个月怕是崔太后也不会发觉,在这两个月里,她别想知道我的任何行踪。

朱喜也忍不住笑:“看到他那样子,的确不让人笑都不行。不过郡主怎么就确定他不是贵妃的人呢?”

“如果是,贵妃会告诉我的。对了,不是说让你们把他往死里打,我看他怎么跟没事儿似的?”

朱喜本收住了笑,这下子扑哧又笑出来:“怎么没打,不过荣元谨记着郡主吩咐,只打身子不打脸,让他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被打了。郡主怕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第一功臣非金钩莫属,金钩带着他们六人找到那刺客,自己率先就扑了过去,那赵恬甩都甩不掉,要不是荣元跑得快拦着,怕是金钩非要把他撕碎了不可。等哪天他出来呀,我看他都不敢说自己是被狗逮着的,哈哈哈哈。”朱喜说到兴奋处手脚并用比划了起来。我笑笑:“说得就跟你看到似的,真有这么神呀?”

“我哪能去呀,这不也是听荣元讲的嘛。”朱喜不好意思笑笑。

我拿了桌上一碟点心全给了金钩,揉揉它的脑袋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原来我们金钩这么厉害呀。”金钩欢喜吃着自己的奖赏,也不忘了舔舔我的手表示感激。我又忍不住揉它脑袋,这么聪明乖巧的灵物,心里是越发的喜爱。

下午荣元乐呵呵回来,拿些银两送走各位道长,神神秘秘打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我,我只瞄了一眼:“办得不错,赏你了。”

荣元拿牙咬了咬令牌:“又不是金的,不值几个钱。”

朱喜给荣元端来一杯茶水让他解解渴:“这东西你快点扔回你们打斗的地方,谁爱捡谁捡去。把它留在身上可没什么好处。”荣元手中的令牌,正是上午那位被称作刺客的人说的大内令牌,只是在他们扭打的时候被荣元顺手给拿了去。

荣元附和点头:“行,朱姑姑说得对,明儿一早我就去。”朱喜对他漫不经心的样子瞪了一眼,嘴角却是噙着笑的。

“到时候巡城院若是来问些事,就由你去和他们说吧。”事情始末荣元也都清楚得很。

“您放心吧,奴才知道该说什么。”

再将金钩留下去就不像话了,今儿一早把它喂得饱饱的,摸摸它的头:“带我去找素矣好不好?”它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我只好在它耳边又悄悄道:“带我去找珺儿。”

金钩拿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会儿,站起来迈着步子往外走,我对他们仨吩咐在这呆着等我回来,自己一人跟着金钩出去了。

谁知金钩一路走的都不是山路,我只好跟着它磕磕绊绊往上爬,路又难走有不辨方向,只知道有时在上山有时在下山。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石板山路上,我累得坐在那里再也爬不动了,往四周一看,右手边那有一条瀑布,水哗啦啦的流着,听着十分的清爽,应该是听涛居旁边那条河的源头吧。

歇够了,金钩却神神秘秘的不走正道跑到旁边的树林去了,我跟着它在一丛杂木乱草后停了下来,打乱草缝隙里看去,前面竟然有一座院落,院门紧闭,门外有几人懒散坐着聊闲天。门前一块石头上用绿漆写着“摘星居”三个字。

金钩跑到门前汪汪叫了几声,一个四十左右的仆人开了门,惊道:“都找了你两天了你哪野去了呀,快进来吧,小公子都快急死了。”正说着,一个小身影打门后闪了出来,他一把抱住金钩:“你可回来了,你不在都没人陪我玩了。”那小身影,不正是素矣吗。

素矣跑回去拿了一个竹编小球回来,脸上挂着笑容很是开心。快两月没见,虽然身子还是瘦弱,精神已好了些,不过还是呆呆傻傻的样子。

“接着。”素矣使足了力气将球一抛,金钩跃起,嘴张的老大却没有接住,那球弹了几下滚到了我身侧。

素矣让金钩捡球,金钩丧气的坐在那里就是不肯动,他让旁边的几个人去,那些人都懒散的道:“一个球而已,公子不要就是了,要实在舍不得,自己去捡呗。”

素矣真的就自己过来了,他猫下腰钻进乱草丛。我抓起小球朝他丢过去,他一时诧异往这边看,见是我,眼中又是惊又是喜,我赶紧示意他别说话,他点点头故意有些大声的道:“哪呢?到哪去了?”然后又极小声的叫了我一声:“阿姊。”

素矣拿起小球退了出去,对金钩生气道:“哼,你不听我的话,自己玩去吧。”说完把球一扔,门一关不再管金钩。金钩呜呜几声后失望地离开,不一会儿又悄悄地回到了我身边。我拍拍它的脑袋,好聪明,做得好。

回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这个地方原来是北山最高峰,凌云峰。这下子我就不愿意再跟着金钩爬下山,领着它规规矩矩的沿着山路走回去。

回来就一直想办法如何能让崔太后无所察觉,又能将素矣打那个封闭的环境里解救出来,他不能一直与世隔绝,更不能真的被关成傻子。再者欺君之罪已犯下,素矣安好继续做他的郁疏,我们两人的命才能保住。

次日上午正愁的时候朱喜来报,有贵客到了。

我刚要往门外去,一青衫姑娘进来便挡住了门,那姑娘模样秀丽,水灵灵的眸子一眯对我灿烂一笑:“嫂嫂。”我立马反应过来,兰三小姐。一年多没见,她模样张开许多,身材高挑许多都快赶上我了,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向外洋溢着少女风韵的芬芳。

“都说过不许你这么叫了。”我面上虽生气,心里却是已经乐得开花了,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兰儿呲着牙嘻嘻笑两声来拉我的胳膊:“快跟我走,有人等着你呢。”她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就拉着我往外去。

一路拉着我小跑进了一片竹林,兰儿一指竹林小径:“我大哥在那等着你呢。”

远远看到穆秀站在竹林深处等着我们,他依旧往日风采,穿着一袭湖蓝色锦袍站在翠竹中央,风儿轻吹,些许竹叶簌簌落下,有些不小心落到了他的肩上,他也不挥手拂去,就站在那里,如此竹般静默,如竹般俊逸。

我心砰砰直跳,有些紧张,步子也就迈得小了点,在与穆秀相距十几步处停了下来。一年多没见,深埋在内心的思念一瞬被勾起,波涛汹涌的涌向心头,仿佛要将我卷入深潭。

兰儿瞧我们看着对方都不说话,她有些着急,推推我小声道:“你倒是说句话呀。”我一时有些怔愣,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指指外面笑道:“我,我去别处看看,不用管我呀。”说完一蹦一跳的往别处去了,消失的时候又偷偷扭头看两眼。

那些难过的日子,我多想找一个人倾诉心中的痛苦和委屈,可是环顾四周除了他留给我的那个玉阁,什么也没有,我只能握着玉阁自己一个人钻进被窝偷偷的流泪。如今看到他,心中思绪万千,有上万句话要说,可是现在却不知应从哪一句开始。

我嘴角上扬,露出了这么些日子以来最舒心的笑容,穆秀也对我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牙齿是那么的好看。

“玉佩你带着的吗?”第一句问的也只能是这句。

那些日子的事,我有哪句是能告诉他的?到死都要藏在自己的心里。

穆秀摸摸自己怀里揣着的东西暖暖一笑:“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你呢?”他掏出怀中荷包递给我,我也拿出自己银线绣水仙的荷包,里面装着玉阁,还有我们定亲时的鸳鸯和合佩,我那半正好与他的那半和为一体。

我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端详好久后,才依依不舍把穆秀的那半玉取下来还给了他。

“我托了好多人打听才知道你到这来了,今天就赶着过来了。听说前几日你病倒了,现在身子好了吗?”穆秀说着伸手来摸我的额头,我笑笑“现在那还会烧着,已好了一半,就是有时会头晕体乏罢了。”又怕兰儿在哪个地方偷看这边,赶紧把他的手打我额上拿了下来,他见我这举动,忍不住笑:“好吧,看你这样子也知道好了。你这人倒是有意思,本出来侍疾的,没见仪文皇后好,你自己倒先倒下了。”接着又问:“这个地方不比宫里,你还住得惯吗?”

随手揪下小径边的一棵矮竹的竹叶在手里把玩,仰头看看上方由翠绿色的竹叶搭建成的天空道:“有什么不习惯,我打小就在山里玩,比起宫里我更愿意在这。”

“你病已好的差不多,准备什么时候回报国寺照看你义母?我若是要给你个什么东西也好知道该往哪里送。”

我心中微微发虚,忙道:“我这身子如今走不得一里山路,怕是需再修养半个月才能回去的。”

那人却道:“在这也好,我也方便经常来看你。”我故意气他道:“谁让你来看我呀,你不来我倒清净。”

穆秀笑笑没理我,转而道:“前些日子我去桐庐看望世伯,顺便转到绍兴拜访了你姨母,还去了杭州拜访了你师父和师娘。”

“他们都好吗?师父他前几年因病辞官在杭州修养,现在可好了?”师父他一个刑部主事,在浙江一些地方决断囚狱,结果把自己累着了,就只好向朝廷辞官回老家修养。我有时写信询问,他只说早好了,却不知是不是真的好了。

穆秀回道:“现在好了,朝廷准备复用他呢,他也要进京,不过他比我启程晚,估计要一月后才能到了。”师父也要进京了,这实在是一件好事,我已经好几年没见他和师娘了。

我们两人漫无目的在竹林里慢慢的走,一路说些各自的事情,偶尔有趣就笑笑,难过就发发牢骚,遇见什么没见过的就相约以后去瞧瞧,好似在这片竹林里就要把未来谋划完全了。

“你的一年孝期也满了,父亲和母亲商量着和陛下提提我们……婚期的事,你看?”穆秀此话一出我愣住了,随后才慢慢反应过来,心里忍不住的欢喜。

婚期?本该去年五月就举行的婚礼都推到今年了。我指望着嫁给他让我逃离皇宫,逃离所有的纷争,他所在之处就是我温暖的避风港和一生所盼。

但是我此刻却要推拒:“我,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做呢,怕是要再晚些了,真的很抱歉,要再让你等等了。”我心里愧疚不舍,可还是要把他往外推。素矣的事我还没处理完,我要确保他真的脱离险境,生死攸关的事,我不能疏忽。

“没事,等你的事忙完了也不迟。要不要我帮忙?”穆秀语气虽不在乎,可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失落,我温柔一笑道:“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我的事还是让我来处理吧。”这件事越少的人插手越好,我怕万一事发会连累他。

穆秀颔首道:“你自己也别勉强,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说,别分你呀我的了。”我心里暖暖的,不分彼与此,这便是未来的夫与妻吗?

前方兰儿在那里一会儿踩地上的蚂蚁,一会儿望着天空原地转圈,等我们等得好无聊。

穆秀无奈道:“我得回去了,兰儿还让我陪着她去逛集市呢,要是晚了恐怕她又要和我生上几天的气了。”我只得送他:“路上小心点。”

“诶,有件事差点忘了。”穆秀刚要转身,豁然想起某事,遂灿然一笑顺手将我腰间所挂羊脂玉璧捞去,手指勾着挂绳晃了晃,“去年我送你墨玳梅花簪子,你还没还我礼呢,现在就拿这个做回礼吧。”

“别的都可以给你,唯这个不行。家里女儿的玉璧都是从不离身的。四叔祖还给我的时候还训了我好一顿呢,你快还我。”我有些急,伸手去要。

这块玉璧,我十五岁之前一直苦于没有它来证明自己的身份认祖归宗,这么多年,它承载了我太多的渴望和思念,如今失而复得,更是倍加珍惜。他想要我也无甚不舍,只是,家里规矩还是要顾一顾的,再者我也想逗他一逗。

我上前要去抢,穆秀往后一退,一手挡着我近他身,一手捏着玉璧仔细端详,啧啧赞道:“温润细腻,好玉呀好玉,诶,还有字呢,影?月中佳人仙玉影,倒是像你。”

“什么月中佳人仙玉影,你还给我。”我跳起来欲趁他不备夺去,谁知他手臂一抬让我扑了个空。

“夸你你还不乐意了。”穆秀笑得更深“至于玉不离身嘛,反正你都是要嫁给我的,在你那在我这都一样,等大婚那日再还给你。”我脸一热,气道:“胡说八道。爱拿你拿去,我又不稀罕。”脸撇向一边去不理他。

“小臣知错了,请郡主息怒。”穆秀缓缓凑近附在我耳边轻轻低语“可总得有一物可以让小臣睹物思佳人吧。”话语软腻如温风入耳,又痒又麻。我忍不住哧哧笑出来:“大逆不道,你是谁的臣下?也不知羞,兰儿还在呢。”

“那我走啦。”穆秀嘴角噙笑终于愿意离开我一点,我白了他一眼只是抿着唇笑。

穆秀似乎还不愿意走,走两步又转过身对着我倒退着走,冲我做了个鬼脸,我一下没忍不住哈哈笑出来。

兰儿跑过来拉穆秀:“别看了,快走啦。嫂嫂改天再会。”穆秀被兰儿拉着一路飞奔,两人慢慢的打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回想起自己也该回去了。

金钩有时连着几天来,有时隔个一两天。有时是一大早就跑来,有时是晚上才来,有时脖子上会戴着花环,有时什么都不戴。有时花环全是蔷薇花,有时零星几朵,有时花瓣上面会被隐秘的印上字符,有时候什么也没有。我通常就把带字的那一朵摘下来夹入书里,近一月下来,我的那本书就被夹得鼓鼓的了。

为了传递更多信息,花瓣印的都是密语,意思无非是说他怎样了,哪天高兴了,哪天不高兴了,那两桶甘姜糖吃完了,能不能再做一点?我回的也简单,嗯,嗯,知道了,东西不好给你带去,你怕是吃不到了。不知道我这么答复他会不会生气觉得我不够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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