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被打的落花流水,灰溜溜如丧家之犬奔回了关帝庙。

“老爷,那门神秦琼、尉迟恭欺人太甚,护王世轩那小子的短不说,居然还揭老爷您前世的短,这叫怎么说的?老爷您可要与小的作主啊。”

周仓一番哭诉,气的关羽胡子根根乍起,一张大红脸比任何时候红的都要透彻。

“啊……”关羽的忍耐也冲破了理智的堤岸,大吼一声:“我关羽前世在人间何等英雄?今日却让这两个后辈灭我威风!我当年过五关斩六将,水淹七军之时,他们还在阎罗王的簿里没生出来呢。周仓,快去与我点起人马,此仇不报,老爷我不姓关!”

不出半个时辰,关羽率领大队人马,左右由关平、周仓、廖化随侍,浩浩荡荡杀奔王世轩的陋室。

“秦琼、尉迟恭,你们这两个小字辈也敢这般张狂,灭我关帝老爷的威风。还不快快出战,与我决一雌雄?”

秦琼尉迟恭早有防备,率领大队兵马严阵以待。

秦琼阴阳怪气,冲着关羽大喊一声:“来将何人?”

“老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先汉名士,汉寿亭侯关羽是也,今蒙上天恩眷,受封伏魔大帝关圣帝君。你两个却不是那隋唐时的好汉秦琼尉迟恭么?”

关羽趾高气扬,将青龙偃月刀横在马前。周仓腰杆子早就硬起来了,叫道:“你两个见了我家老爷,还不下跪?”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当年大意失荆州,走了麦城被斩了首级的关羽关老二么?现在被封了什么伏魔大帝关圣帝君,倒也威风啊。”尉迟恭根本不理会周仓,两眼一直在向上翻。

关羽一听这尉迟恭哪壶不开提哪壶,尽揭他的老底,怒发冲冠。大吼一声:“有种的别在那耍嘴皮子,过来单挑!”

又听得秦琼哼起了怪调子:“我在唐朝你在汉,咱俩打仗为哪般?”

“教你打来你就打,你要是不打.”尉迟恭故意拖长了调子:“我们可跟你没完。”

关羽可真是气急了,二话不说,大刀一挥:“都给我上!”

秦琼尉迟恭两个也不含糊,指挥兵士迎战,兵来将挡。

怎见得,这一场好杀,你来我去,真如蛟龙戏水,犹似凤凰飞珠。一个大刀威武,曾是三国乱世的名将;一个双锏风流,原来大唐开国的豪侠。日月人静,刀光锏影更耀眼,飞舞双锏好厮杀!一个一杆神兵,为争闲气与门神交战;一个双柄游龙,要与帝君辩理护佑才子娇娃!天昏地惨日扬沙,这厮杀鬼神须怕。

秦琼秦叔宝双锏敌住关羽的青龙偃月刀,那边尉迟恭使双鞭一人敌住关平、周仓、廖化三人,斗的难解难分。

王世轩听得外面喊杀之声,也无心读书,更不敢出来,只是躲在门后,从两扇门之间窥视。

王世轩不大懂,身为凡人,本无法看到天界的事,而他却有这样的能力,眼前旌旗蔽日天昏地暗的厮杀,都是实实在在。

儒家的仁义道德最反对战争杀戮,王世轩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的深情会造成武圣人与门神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

同是天上神仙,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这一战,从地上打到半空,打了一天一夜还未分出胜负。

关羽、秦琼、尉迟恭都有些支撑不住,尽管已做了神仙,不能和前世比了,可是神仙的耐力也不是无限的。

忽然间,一条长长粗粗的金箍棒,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入阵中,喀哒一下隔开了秦琼的锏和关羽的刀。

“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的,打甚么打?都给我住手!住手!”

众人全都愣住,定睛一看,只见一头猴子,身披黄金甲,头戴紫金冠,足踏步云履,手持一条如意金箍棒,正立在云端之上。

“这,这不是齐天大圣么?到此有何贵干?”关羽先上前剪拂,施了一礼。众人也都跟着行礼。

“你们不就为一对人间小情侣的事么?至于打成这样?也不嫌丢人!”孙悟空早已不是当年的齐天大圣,自从随唐僧西天取经,封为斗战胜佛,已经很久没有降妖除魔,而今只在天上人间游荡。

“大圣真是未卜先知。”秦琼道,“我等只因看不惯这关帝老儿心胸狭窄,要保那王世轩与薛家小姐成就姻缘,方才有这一场争斗。明明是关帝老儿先找的碴。”

“你,你,你胡说!姓王的小子跟他表子在关帝庙幽会,玷污我圣洁殿堂还有理了?我命周仓来拿他问罪,又不曾要害了他性命,都是你们护短。”

“你胡说,都是你……”

“孙子才胡说……”

“行了行了,你们都给我住嘴!”孙悟空被他们吵的头昏脑胀,大吼一声,把众人吓了个一愣怔。

“依俺老孙看来,你们都是闲心过剩在这争闲气,汉将关羽来战唐将秦琼,这都哪跟哪啊?那王世轩一介书生,百无一用,你们犯得着为他打这仗吗?他是傻人自有傻福多……”

孙悟空一席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连连点头称是。

“也罢,今日老孙作东,我花果山离此不算远,你们可到我水帘洞中饮上几杯,就此扯平。”……

孙悟空不愧是斗战胜佛,经历了那么多事,人情世故都了解的透彻。

那一年的秋天,王世轩参加乡试回来,一睡竟睡了两天。

醒来时,饥肠辘辘,缸中却粒米全无。

王世轩饿的头晕眼花,却不知何处去求借粮食。度过这两天,后日便是出榜之时。

神可以在他遭受危难时出手相助,却管不了他的吃喝。

王世轩惦念着薛采月,却不敢再踏薛家的门,害怕那个不讲理的老头儿再骂他,什么尖嘴猴腮啊,不三不四啊,穷酸饿醋啊,尽想天鹅屁吃什么的,极尽刻毒。

对于一个读书士子,这是绝对不能忍受的侮辱。

王世轩强打起精神,走出家门,对门上已褪色的门神像拜了三拜,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村后山上去了。

山,是不算高的,正当秋霜匝地,满山红叶黄花,眼前有绝美的风景。

风景中的人,形单影只,弱不禁风。

天无绝人之路,王世轩发现了一些酸枣树,鲜红的枣儿挂满了枝头,赶紧上前摘了一把,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填。

直吃到胃都酸了,王世轩捧起潺潺流动的泉水,喝了个够。

仰面朝天躺在山坡上,看着天边流动的浮云,王世轩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

等待,只剩下无望的等待。

如果我没有中榜,也许就只能在这等死。娘子她早晚会嫁人,若是她念旧情,也会来祭奠我,烧一张纸钱,送一碗凉浆,我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王世轩默默想着,又昏昏睡去。

身边,清风细细,白云悠悠,流水潺潺,仿佛一切都是无思无虑。

王世轩不知道:信神,不如信自己。

“老爷醒醒,醒醒。”

昏昏沉沉,有人摇动王世轩的身子,一声声呼唤。

“老爷?谁是老爷?”王世轩还有力气说话。睁开眼一看,身边竟围了一大堆人,除了熟识的邻舍乡里,还有两个报录人拿着报帖,展开来与他看。

“捷报贵府老爷王讳世轩高中河南乡试头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王世轩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了?天哪!我中了!”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王世轩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一口气奔向村东薛家。

“娘子,娘子,我中了!中了!”

“贤婿老爷,贤婿老爷,别跑那么快么。”薛老儿拄着拐杖颤巍巍追赶上去,他的儿子媳妇赶紧搀住他。

“新贵人这是欢喜疯了,妹子在家早就知道咧,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

王世轩与薛采月赶年下成了亲,村中大排宴席,欢喜不尽。

薛老儿像只哈巴狗,跟在王世轩屁股后面,一口一个贤婿老爷,把那溜须拍马的本事尽使出来,弄的王世轩哭笑不得。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村中关帝庙香火日盛,远近的读书士子都来拜祭关老爷,然后求一个签。

王世轩对妻子讲:敬神如神在,若无神明庇佑,你我岂有今日?

薛采月只是点头:嗯,嗯。

第二年,王世轩入京赴试,高中探花,衣锦荣归。薛采月也受诰封。

返乡祭祖,夫妻俩一起到关帝庙拜谢关老爷。

关老爷的木像已经又换了新的,比原先那个更加高大威武。

与关老爷上了一炷香,摆了祭品,烧了些纸钱,王世轩见四下无人,忽然一把抱住了妻子。

“你,你干吗呀?光天化日的。”

薛采月只及说出这一句,嘴唇已被王世轩滚烫的唇堵上,欲言无语。

唇舌的交接,激荡,甜蜜。这世上没有什么美好的感觉可以比拟。

只听得轰隆一声,新起的关帝木像,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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