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那边,要多注意安全。美国那边,治安不好,整天听说哪里哪里又有枪击案啦,哪里哪里又有强奸案啦,看了老吓宁(人)阿。”机场安检入口,一位中年妇女正絮絮叨叨地对女儿叮嘱着。
“我晓得了,你好啰嗦啊。”女儿撇了一撇嘴。
“我听人家说,你去的那个亚桑州,老干了。妈妈给你带的那些保湿霜你要记得用。”中年妇女眉宇紧皱着,好想还有千言万语无法道尽的样子。
“哎呀,妈,亚利桑那州,和你说了那么多次总是记不住。”女儿看了看表,“我要进去了阿。”
旁边的爸爸看耐不住了:“好啦,照你这样说下去,她今天不用上飞机了。”
中年女子白了丈夫一眼:“谁允许你插话了?”接着又对女儿笑着说:“好了,你快进去吧,一会来不及了。”
女儿高兴地接过爸爸手里的行李,挥挥手说:“你们保重,我到了给你们打电话。”说完便走入了安检口。
隔着窗玻璃,她又回头望了一眼父母。两人都正在朝自己卖力地挥着手。母亲这边俨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了。父亲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正准备帮她擦拭,却被她狠狠地推开了。
女孩心里想,我只不过是去美国读书。又不是去受刑,至于哭成这样么。连连挥手示意父母回家。玻璃那头,父母连连点头,却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直道她消失在人群中。
女孩名叫杨苏,此时正值22岁。上海某大学生命科学院毕业生,大三那年,赶上了前所未有的出国热潮。大半个生科院都浸没在出国考试的红色海洋中。图书馆的桌子上,尽是堆积如山的红宝书,蓝宝书,GRE习题集。过三关,斩六将后,杨苏成为了百万出国大军的一员。到亚利桑那州一个名气不大的学校读生物博士。此时她的心情,说不上是兴奋,紧张,抑或是不安。二十二年来,杨苏一直都常居上海,从未在别的地方长住,如今却要飘洋过海,开始五年的博士生涯。她探头望向窗外,此时飞机已经穿过云层,飞行在湛蓝的平流层。没有云的遮挡,夕阳直射入机舱,晃得人睁不开眼。杨苏叹了一口气,拉下遮光板,把眼罩从额头上拉下,渐渐睡熟了。
“Ladiesandgentlemen,wearenowarrivingatPhoenixSkyHarborInternationalAirport.pleaseremainseatedwithyourseatbeltfasteneduntiltheCaptainturnsoffthefastenseatbeltsign.”(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现在到达了凤凰城国际机场,在机长关闭安全带指示之前,请大家坐好并系好安全带)。
杨苏趴在窗边,看着飞机缓缓地朝机场靠近。又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怎么样从机场到学校的行车路线。还记得之前在上新东方的时候,老师曾说,国外留学生比例男七女一,一个女同学到了机场,至少有七个男生会去接机。如今的时代似乎和当初大不一样了,男女留学生日渐均衡。杨苏在网上费力地呼唤许久,也没有人响应接机的事。只有一个师姐说,如果你找不到地方住,可以先在她家暂住几天。罢了,出国的人,男的要强悍,女的要彪悍,才能在这块土地上生存。杨苏费力地从行李转盘上拽出自己的两个特大号行李箱。然后嘴含着记事本,身上背着野外生存专用包,身后拖着两个超大号行李箱,黄牛拉车班地朝着机场大巴走去。
大巴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黑人,白人,亚裔,还有一些似乎不曾出现出现在电视上的人种。大多数人都神色呆滞地看着车前方,而杨苏却在好奇地打量着车上的人和车窗外的这片土地。那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沙漠上生长着树一般高的,形状怪异的仙人掌。仙人掌下稀疏的草坪里偶尔会冒出几只土拨鼠,警惕地朝四周张望,而又迅速地钻入泥土里。这一切都和杨苏印象中的美国大相庭径。她认识的美国,四处高楼林立,街上商厦成群,行人步履匆匆。而现在给她的感觉却是一片荒芜,和沉闷,车上只有开车的黑人妇女用一种无法听懂的腔调在自言自语,好想在抱怨些什么。
汽车沿着沙漠中一条笔直的路面一直开着,被炎热烤弯了的路面远处,逐渐显现出一些低矮的建筑,杨苏又霎时间兴奋起来。她所要去的城市到了。按照小笔记本上记的号码,她拨通了师姐的电话。
“师姐么,我是杨苏。”
她极目远眺,“是的,我到了,我看见车站了。”
“嗯,我穿着黑色T-shirt,牛仔舞,带着红色的棒球帽。”
“嗯,好,一会见。”
“杨苏!”
杨苏环视了一圈,看见有位约摸二十八九岁的女人,站在一辆上了年纪的Camry旁边,正朝她招手。杨苏乐坏了,拖着她的大箱小包奔过去。
“谢谢师姐!”车一路开,杨苏一路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
“我联系了好几个师兄,他们好像都挺忙的。然后我也找不着出租车。我家在美国也没有亲戚。如果今天没有你,我估计我要惨死在汽车站了。”
“呵呵,这边PhD单身男性比较少,所以接机的积极性也不高。本科生倒是经常会去接机,但是他们更愿意接18岁的小妹妹。这边乡下地方,是不会有出租车的,如果你要从凤凰车打车到学校,那至少要两百美金。美国就是车轮上的国家,没有办法,没有车就像二等残废的一样,哪都去不了。”
“学校附近房子好找吗”杨苏问。
“应该还好,今年来的还有一个女生,叫罗小燕,四川过来的,住在另一个师姐那里。你可以找她合租。”
“罗小燕。”杨苏喃喃着。心里想:怎么这些外省人总喜欢起些那么土的名字。
夜晚,杨苏和师姐,还有她的香港室友Kimberley吃了餐便饭。杨苏便开始敌不过时差,坐在沙发上呼呼睡去了。醒来,发现那是半夜三点钟。她的身上,正披着师姐的滑雪衫。杨苏揉了揉眼,懊恼着:怎么会在别人客厅里毫无睡相的晕过去了,连什么时候开始睡的都不知道。杨苏想,应该给父母报声平安了,否则妈妈肯定会唠叨个没完。她拿起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的墙角。
“喂,喂,妈~是我啊。阿,我到了。”
电话那头,是妈妈着急的声音,“怎么才打电话给我们啊,我们都急死了,生怕你出什么事。”
“哎呀,我能出什么事啊。我就打电话报个平安。国际长途太贵,我先不说了,拜拜了阿。”
还没等电话那头有回音,杨苏便把电话挂了,又蹑手蹑脚地走回沙发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