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一番交谈,白嫣观扶苏俊逸挺拔,彬彬有礼,对自己一介商女亦是尊重有加,实乃一位谦谦君子,心中早有所动。万般犹豫之际,抬目偷偷瞄了扶苏一眼,不料,扶苏此时也正热切地注视着自己,四目相对间,白嫣脸上又是一阵红晕。
只见白嫣脸颊通红,扶苏也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邀请有些唐突,就算后世的女孩子们怕也一时难以接受,更别说是这礼教甚是严苛的古时了,一念之间暗骂自己怎生如此心急,全然没了战场上的气定神闲。可眼见白嫣虽面有难色,却并未一口回绝,他直觉这位姑娘对自己也有些好感,便也小小地抱了一丝期待,只等白嫣回话。
其余众人见自家主公竟主动邀约一女子去上郡,便知主公心意,也都乖乖地闭了嘴,只看这女子如何反应。
沉默良久,白嫣好似突然下定决心,面朝扶苏端庄一笑,微微欠身一礼:“大公子盛情相邀,乃民女之幸,且适才所品美酒令人心醉难忘,天赐商机实难相拒,但上郡相隔千里,民女双亲健在,牵涉颇多,恐无法即刻答应公子请求,可否……可否容我考虑数日,民女需与家人商议后,再做决定!”
白嫣侃侃道完,直视扶苏,眼神坦诚无畏。
“你这女子也太不识抬举,我家大公子何许人也,竟当面拒绝我家大公子诚意邀请!”扶苏还没说话,一旁的孔刚便按捺不住嚷嚷起来,他不能理解,己家大公子如此文武兼备、相貌英俊且地位崇高的男人,竟然被一地位低下的女子当面拒绝。
“不得无礼!”扶苏此刻真恨不得一脚把孔刚踹翻在地然后扑上去一顿胖揍!带着一群只知练武打架的爷们儿出来泡妞,简直就是给自己挖坑!郁闷,很郁闷,扶苏非常相当地郁闷!
孔刚本欲再多说两句,但见扶苏满脸怒气地盯着自己,便即乖乖地住了嘴,一屁股坐下喝着闷酒。
转首之间,扶苏又满脸堆笑:“呵呵,姑娘为难之处在下明白,适才冒昧之言尚请姑娘见谅!”扶苏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听见白嫣并未直接拒绝,而是提出要与家人商议后再做决定,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却又仍觉得还有一丝希望,随即决定展开“欲擒故纵”地战术,看来,对付女人和战场打仗也相差无几啊……
但见扶苏并未强求自己,白嫣对扶苏的好感又增了一分,柔声道:“多谢大公子谅解,既如此,小女子三日后给大公子答复!”
“一言为定!”扶苏朗声道。
“一言为定!”
二人约定三日后酒楼相见,扶苏一行便起身告辞,往洛阳繁华深处闲逛而去。
观赏着道路两侧琳琅满目的物品与商铺,以及无处不在地吆喝商人,扶苏心情大好,想起自己年龄也有三十上下,这世也应该是有老婆儿女的,琢磨着买点礼物回去,待回程经过咸阳时回一趟皇宫,看看老婆、儿女与始皇帝。
一行人走走逛逛,到得一家装潢甚是精美的丝缯铺前,扶苏抬步走进,发现一对男女不顾左右,在忘情地争执着。
“小妹,你已经阻挡为兄好几个月了,无论如何,为兄都要前往!难道你忘了为兄自小的志向了吗?”年轻男子急声道。
原来是一对兄妹在吵架。
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梨花带雨,双手拉着男子的衣袖,不依不饶:“家中仅兄长一名男丁,父母亲皆垂垂老矣,兄长何忍抛弃双亲,弃吾一女子独侍双亲乎?”
“吾自幼习武,生平志向便是驱逐异族、报效国家,大好男儿岂能终身为商耶!想那大公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率军大破东胡,何等壮哉!何等快意!吾辈当效仿之!”男子昂首豪迈地道。
“兄长……”女子双目含泪,拉拽着那男子就是不愿放手。
“匈奴、三胡虎视我中原日久,时有掠略!自古忠孝难两全,你就让为兄去上郡投军吧,以为兄之能,不出数年便可容归故里,妹妹大可放心!”那男子自信满满。
扶苏等人听到此处,不禁相视一笑。
“兄台欲从军乎?”此男子胸怀大志,扶苏颇有好感,出言问道。
兄妹二人正沉浸于相互说服中,突闻外音,皆是一惊。但见几名气度不凡,面带微笑的陌生男子立在门口,女子连忙用衣襟拭了拭脸上的泪水,而男子则尴尬抱拳施礼:“在下正欲从军,不知几位……”
“敢问兄台名讳?有何能奈?吾或可助汝。”扶苏微笑道。
“吾乃灌婴,睢阳人,自幼习武,且熟读兵法,日前得闻大公子与蒙将军大破东胡,实向往之!若能为大公子麾下一小卒,心愿足矣!”灌婴抱拳感慨道。
“灌婴!刘邦手下少有的几员大将之一,骑兵统帅,以速度著称,史上把项羽弄得是焦头烂额,又一个名将主动来投!唉,没办法……我的魅力真是太强了!”扶苏手扶下颚,双眼望天,状作花痴地想道。
众人见扶苏举目望天,久久不肯低头,不明所以间皆随扶苏地目光看向天上,只看见黑得发亮的天花板……几人顿时满头黑线。
良久,扶苏花痴结束:“既如此,待吾休书一封,汝可持吾书信面见蒙恬将军,蒙将军见吾书信,必重用于你!”
转头又对先前那依依不饶地女子道:“姑娘既不放心令兄,吾做主送你们一处上郡住宅,可将产业及双亲齐齐迁至上郡,如此,则不忧令兄远离矣!”
要知道,当时的大秦律法严厉,等级分明,能在大将军蒙恬面前举荐人才,非权势滔天者不能也!但见扶苏年纪轻轻,灌婴满是疑惑道:“敢问兄台何人?蒙恬将军为何见兄台书信便会重用于我?”
此时,一旁的孔刚早已忘却适才的不快,嗡声嗡气地道:“此即为大破东胡的大公子扶苏!出走北地,乃是微服巡察!”
“啊!灌婴拜见大公子,久闻大公子威名,生平敬之!”灌婴急忙施礼道。
“灌蕊参见大公子!”那女子也盈盈拜道。
“二位快快请起!”扶苏连忙扶住二人。
“灌婴愿追随大公子左右,尚望大公子不弃!”灌婴抱拳朗声道。
“好!想不到无意偶遇,竟然又得一员良将!汝可先随吾等出巡,届时同返上郡。待吾休书与蒙恬将军,令妹携书信与家人先行前往上郡安置。”扶苏又得良将,喜不自禁。
“多谢大公子!”灌婴兄妹二人皆大喜。
扶苏心中早已乐开了花,连进店的本意也忘了,领着几人哼着小调便出了店铺,找不着北,一路瞎逛而去……
为了等候白嫣回信,扶苏干脆在灌婴家的大宅子住了下来。白天闲逛,晚上便在灌婴家中与众人一起饮酒切磋,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两日已过去。当晚,素来好眠的扶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日,不知她是否愿意跟随自己走呢?
虽只见一面,却似相识千年。白嫣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地印在扶苏脑海,这两天扶苏时不时地就傻傻发笑,搞得孔刚、英布等还以为自家主公中邪了。
满怀期待和忐忑,扶苏终于在天蒙蒙亮时迷糊睡过去,哪知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敲门声大作,紧接着孔刚的大嗓门像打雷一般在门外响起:“主公!主公!白姑娘派人给你送信来了!”
被吵醒的扶苏大是不爽,正欲发作,乍听是白嫣派人过来了,一弹起身,忙不急抓了件外袍,不等批在身上就冲出了房门,边跑边问:“来人何在?”
眼见主公一听见白嫣名字便如此惊慌失措,孔刚忍不住嘿嘿直笑,连忙跟在扶苏身后乐呵呵地回道:“主公莫急,那小厮正在大厅等候。”
扶苏闻言三步并作两步便赶往前厅,范增、李左车、灌婴等人俱在厅中侃侃闲谈,只见扶苏连外袍没穿好就一阵风地冲了进来,便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扶苏这会心急,也顾不上许多,急问:“白姑娘信呢?”
“公子,吾家小姐托我约您今日午时前往酒楼赴宴!”这时,站在门侧的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对着扶苏躬身施礼道。
“哦?白姑娘可还有其他口信?”
“小姐只托我请您赴宴,暂无其他。”
“好吧,吾定准时前往!”
“如此,小人便告退了!”语罢小厮再次躬身,退了出去。
“这白姑娘,怎么总是拐弯抹角的,去不去就不能一次给个痛快话么!”待到来人一走,性急的孔刚就按捺不住地抱怨起来。
“呵呵,姑娘家心思自然细密些,依我看哪,这白姑娘倒是对大公子相邀颇为心动,否则,也不会三日后专程设宴答复啊,哈哈哈。”范增捋着白须开怀大笑。
心里七上八下的扶苏闻范增笑言禁不住地面上一喜,也跟着傻笑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扶苏仔仔细细地换身衣服前往了酒楼,本想着带大家一块儿去,转念想想孔刚那口无遮拦的性子,要是冒犯了白嫣,反倒不美,还是让他们留在灌家等消息好了。
少顷,扶苏破天荒地衣着一身白袍,飘逸之间,更显儒雅挺拔。孤身一人飘然至白家酒楼,白嫣似乎早有精心安排,扶苏乍至,便有侍者迎至二楼一处雅间。
雅间内陈设虽然简单,却处处透着古朴典雅,显然是白嫣精心布置的。一转头,只见一位杵着拐杖的老者正立于雅间内阁,微笑着打量自己。
“老先生好,请问您是?”扶苏赶忙欠身施礼,心里嘀咕,这老者莫不是走错了房间?
那老者呵呵一笑,躬身回礼:“这两日听嫣儿一个劲儿夸大公子,老朽还以为略有夸大,今日一见,大公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听得老者口中呼唤‘嫣儿’,扶苏当即猜到这老者只怕是白嫣之父了,心想自己要带他女儿走,可得给老人家留个好印象,赶忙再次施礼,口中连道:“原来是白老先生,承蒙夸奖,扶苏愧不敢当!”
“大公子谦虚了!早闻大公子率军千里奔袭东胡王庭,又回军于白狼山击杀东胡王,再挥军杀返冰原,扫灭东胡。十数日间,辗转冰国数千里,虏获百万而还!此等战绩,令我辈老朽大为振奋,今竟能得见公子真颜,实乃老朽之幸啊!”老者见声名在外的扶苏如此谦逊,又英俊挺拔一表人才的样子,心下甚是满意。
话说,前日白嫣与扶苏拜别后便急忙回家与双亲说起在酒楼遇见大公子扶苏并邀约之事,虽然白嫣内心确实纠结,但她自己亦不知心中其实早有所动,言辞间竟不自觉把扶苏夸了个遍,这种表现哪能逃得白氏夫妇的双眼?眼见女儿说起这位大公子来双眼发亮、滔滔不绝,对白嫣的性子了若指掌地老两口,当下便知白嫣只怕是对扶苏动心了。
当二老听完白嫣转述扶苏对于商道与国家的阐论后,白老先生陷入了沉思,白家世代行商,虽然衣食无忧,却始终没能改变世道对商人的看法,这大公子日后若真能重商重贾,那白家先祖夙愿的实现岂非指日可待?
已有所动心的白老先生再听到白嫣形容扶苏自酿美酒之馥郁芳香,更是心潮澎湃,倒不是像白嫣那样以酒为商机,而他真心是个好酒之人……另外,白老先生素知女儿个性,白嫣外柔内刚,决定了的事情自己只怕是拦不住她,既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为自己女儿找个好夫家!反正商贾不像世族地主那般需要扎根在一个地方,只要有商机,他们到哪里都行,更何况去上郡还有大公子的背后支持呢?于公于私,白老先生都不可能拒绝。
如今亲眼见到传说中的扶苏,白老先生心中甚为满意。
二人相谈甚欢时,白嫣扶着白老夫人出现在门口,今日的她,一身粉裙,越发衬得娇艳欲滴。
“白嫣见过大公子!”一个灿烂的笑颜绽放后,白嫣欠身施礼。
这一笑,让扶苏瞬间失神,转而心下大喜,那眼神分明是已然应允先前的邀约啊!
“大公子,实不相瞒,老朽听闻您对商道的见解,自愧不如,日后嫣儿若能随公子左右振兴商贾之业,实乃我白家之幸!”白老先生说完,定定地看着扶苏,一旁的白嫣也早就红了脸颊。
扶苏闻言,深深一躬郑重地道:“扶苏定不负白老先生所托!”他知道这是白老先生将女儿托付给自己了,心下对这位爽快的白发老者好感倍生。
“好!好!好!”白老先生甚是开心,连忙唤人传菜上酒,并放言要与大公子不醉不归!可禁不住年岁已老,扶苏不过几杯下肚,白老先生却已醉了,一会儿笑着大呼“先祖所托实现有望矣!”一会儿又泪眼婆娑地拉着白嫣道“嫣儿莫要担心双亲,只管扬我商道!”一场午宴充满了欢笑和眼泪,这倒让扶苏想起了以前过年在家陪父母吃饭的场景,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随后,因白老先生实在醉得人事不省,白嫣便和白夫人先送其回去休息了。临走前,白嫣告诉扶苏,她与双亲早已商定,此次由她先随扶苏去上郡立业,而白老先生将家业打点好后再带着白老夫人与白氏一族前来相投。
“如此,甚好!”
某人奸计得逞,心中大喜。